“谁?”
诺弥娅不愧是我们的家庭教师,表现淡定自如,不像我们老被突如其来的拍门声闹得一惊一乍。
门外的拍击停了下来,然后一个年轻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他说的应该是帝国语,但地方口音很重,连说了好几遍,才勉强听出是卫队长瑟莱科斯派来的。
“瑟莱科斯?”家庭教师的声调上扬两度,有点意外,又有些惊喜,“他在哪里?”
门外的声音沉默了,家庭教师顿了一下,接着问道:“外面还有谁?”
“没有。”门外的年轻人连忙回道,“就我一个。”
我下意识地瞟了眼已经被下人们捆得像蛆虫一样的几个不速之客。
家庭教师没有出声,伸出胳膊朝回来的武装随从们做了几个手势,然后才示意门边的下人开门。年轻人的确没有说谎,很快他被拉进了院子,侧门关上,几根火把凑了过去,映耀出一张青涩的脸,比预想的更加年轻,只是个十来岁的本地男孩,长得平平无奇,眼里满是局促不安。
更奇怪的是他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像是被人揍过,痕迹并不新鲜。
家庭教师打量了几眼,又先问了一遍卫队长的讯息。
“长官说去城外清扫道路。”年轻人磕磕巴巴地回答,“让两位小姐耐心等待。”
说完那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扫了一圈,先是在苏西迩丽雅处顿了一下,然后停在了我露出的半张脸上。
讨厌的对视,不过他是先回避的那个。
我赢了。
“眼睛不要乱瞄。”家庭教师注意到了,不悦地提醒道,“为什么传讯来得这么晚?他失去消息有段时间了。”
“是。”年轻人更紧张了,“只是我们在路上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抢劫,绑架。”他缩了缩身子,“那些人打算把我卖给奴隶商人。”
真可怜。我瞄了眼他脸上的伤痕。
所以好容易才逃出来吗?
“知道了。”家庭教师顿了一下,“你可以先跟我们一起。”
事情安排下去,接着她转身分配了个强壮的男仆照顾他。
实际是监视他吧。
家庭教师似乎察觉到我的小眼神,眉毛微挑,对我们说道:“两位小姐抓紧休息。”
苏西迩丽雅朝我做了个小动作。
“他们呢?”我指向那几个正在地上蠕动的俘虏。
“二小姐不需要为这些事情操心。”家庭教师保持优雅的体态,露出得体的微笑。
让人身体发冷的微笑。
好吧。
第二天起床的时间跟往常差不多,天刚蒙蒙亮。眼皮沉甸甸的,脑袋胀得发疼,也就这辈子投胎技术不差,洗漱、更衣、做头发、吃东西喝水都不用自己动手,被人牵到教室坐下,诺弥娅抱着书本进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站好,自然而然喊了一声“老师早上好”。
她审视地看了一眼,点点头,回道:“小姐们,坐下。”
一切都像是在家的情形,晨课上完,四周与家不一样的地方显眼突兀起来,路上的遭遇如同藏在水下的链条被一一拉出,我揉了揉眼睛,头也不抬地询问苏西迩丽雅。
“昨晚那男孩呢?”
“什么?”她似乎也在发呆,头发虽然被侍女打理得整整齐齐,但感觉却傻乎乎的。
算了。
家庭教师似乎并不在意我传唤那男孩,就是他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高大表情严肃的男仆使得场面像是审讯。鉴于对方更加紧张,我的心态难得放松自然,就是有一个小问题——他比我高。仰头看人很不舒服,而让他跪下跟我说话,感觉同样别扭,天才如我,很快找到了折中的办法。
把椅子垫高,比他站立的视线高一点点。
“二小姐。“男孩依旧磕巴,他甚至不敢直视我。
“放松一点。”尝试模仿诺弥娅的淡然。主场优势在我,这应该不难做到。“我很可怕吗?”
“不不不,二小姐很可爱。”他连声解释,最后生怕不够肯定又补了一句。“非常可爱。”
被赞赏这种事情很让人难为情,克制下坐立不安的心情,我决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直接改变话题。
“你脸上的伤好些了?”
看起来上过药了。
“好多了。”他的情绪缓和下来。
“还疼吗?”
“不疼。”
这尬聊的节奏是怎么回事。
交叉端放在腹前的双手微微握紧,深吸口气,露出浅笑,放低语速,缓缓道:“很高兴你把瑟莱科斯的消息带过来,你应该得到奖赏。”
他诚惶诚恐。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罗文,我的小姐。”他重复道,“我叫罗文。”
哦,的确是红头发。
示意旁边的侍女送去一点财物,气氛终于不再像是审讯。趁热打铁追问了几个关于卫队长的问题,果然得到了几个新的讯息。
“城外发现献祭仪式的痕迹?”
“是的。”他补充道,“我的主人发现的。”
“献祭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神情迟疑。
“人祭?”我自问自答。
他没有回话,但反应证实我没有说错。
帝国境内禁止一切以人体为祭品的仪式。帝国纵有万般不好,光立法禁止人祭就是不可抹杀的历史功绩。
“瑟莱科斯长官认为此事指向城外最大的一股势力。”罗文解释。
“只要铲除了这股势力,出城会安全许多?”
“应该……如此。”
“但他们出去有几天了。”抬头看了看窗外,天空阴沉沉的。
“二小姐,他们会成功的。”罗文试图安抚我,磕磕巴巴的,“您不用担心。”
“真的吗?”眉毛微蹙,每个人都这么说,但事情的发展并不总如期望的那样。
“请相信瑟莱科斯长官。”他的语气突然肯定起来,情绪有些激动。那两位高大的男仆上前两步,准备随时把人按下。
这时家庭教师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她简单把控了话题,示意男仆们把人带下,然后转身朝我点了点头,笑道:“问出了什么?”
“会是德鲁伊祭祀吗?”我不答反问。
“准确的说,并不是。”她把我从座位上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