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之上的光圈不停地变化形状，看着就像活的一眼，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那将是我重获生机的分界线。
只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水体压力一直在挤压肺部，窒息感也越来越强烈，刨水动作越来越慢，此刻再多的愤怒和不甘也有些无计可施。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
我不要，我才不要死在这里——
又刨了一下，四肢的肌肉终于无力松弛下来，小小的身体随波翻转，就在即将昏迷之前，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哦，该死的浮力。
听力陡然变得奇怪，耳朵进水的记忆插播进来，但很快被炫目的光芒打断。接着是剧烈的咳嗽和吸气，混乱的感官过后，我确信自己得救了。
掌握浮力平衡是件很微妙的事情，这是逃离湖水的关键。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变成了老鼠，或许这就是喝下严重过了保质期的魔法药水的糟糕后果，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老鼠形态下，游泳比预想中的更加轻松。
湖岸越来越近。那些粗鲁的野蛮人和他们糟糕的祭司应该没有发现我的情况，逃出生天的感觉简直棒极了，身上每一个毛孔好像都在高呼，直到……头皮竖了起来。
我一定被什么视线盯上了，而且来自上方。
众所周知鼠目寸光，但当了老鼠才知道，老鼠的眼睛对高速移动的物体很敏感，看不清是什么没关系，反正刚才有什么东西经过就是了。
那只乌鸦。
脑袋里冒出第一嫌疑，，鸟，更多的细节紧随其后自动补充上来。今天落到这一地步，那只该死的乌鸦需要承担很大一部分的责任。恐惧和愤怒并存，我一边蛇形走位狗刨式，尾巴甩得跟陀螺一样，一边想着要是能反杀就好了。
反杀这种事，光想想就能让人颅内搞朝。
鼠耳朵似乎对低频震动不够敏感，我听不见乌鸦的拍翅声，所有的一切判断都在依据所谓的直觉，是非成败，就看它靠不靠谱了。
它，来了——
黑影俯冲而下，预判点是我应该抵达的拐点。
提前拐弯是不可能拐弯的，这个世界虽然没有牛顿，但该死的惯性同样在发挥作用。没有子弹时间，没有SL大法，随机应变这种事情不该追求完美，只需要通过考验。命运的骰子掷下，我扭转身体，老鼠的柔韧性良好地发挥了作用，乌鸦的爪子擦身而过，扑打湖面，拍起大把的水来。
短暂的腾空过后，我再次落入湖里，旋即扭转掉头，一门心思继续往湖岸扑腾而去。
它回旋需要多久？
答案很快揭晓，如鱼雷上岸一般窜上陆地，没来得及呼吸新鲜的泥土味，黑影已经再次来袭。只是与上次的判断不同，它现在似乎可以随时根据我的动向调整角度，有种封死所有的退路的压迫感。
不不不不，不是随时，只要距离再短一点，它的调整空间会大大受限，到时，再来一个假动作，完美。
电光石火之间，脑中的地鼠相互推搡，最胖的那只得出这个结论。只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身体僵硬导致动作慢了那么一点点，该死的乌鸦直接把我抓个正着。
不对不对，我被铲飞了？
或许严格来说，它的爪子抓住我了，但大概以为我会耍花招导致爪子收有余力，结果连番力学传递之后出了点小小的纰漏，导致我又被甩了出来。
失误，重大失误哟。
鼠在空中，鸟亦在空中，有那么一会时间仿佛静止，四只凑在一起也没项链珠子大的眼睛遥遥相望，然后我朝它竖个友好手势。
乌鸦看不懂，但它很生气。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德兀，你怎么了？”
人类的声音响起，我认得这个声音，是那个东方奴隶。模糊的人影出现，代表乌鸦的黑影落下与之融合，接着响起几声乌鸦的呱呱叫。
我听不懂鸟语，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世界暂时平静下来，之前连番拼命挣扎带来的负担不再受到压制，更要命的是我感到咽喉有什么东西正在涌上来，刺激恶心了两三阵，然后真的吐出来些东西。
还以为今天不会再有什么东西可以吐了。
这是什么？
疑惑的同时犹自戒备不远处那模糊的人影，但紧接着四肢百骸涌出剧烈的疼痛，就好像身体在膨胀，在撕裂。不对，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恢复人形。
据说人类在受到巨大打击时容易断片，反正我恢复意识后首先注意到视力正常了。茫然地眨了眨眼，旋即想起当下的危机，目光连忙寻找东方奴隶和乌鸦的影子。
哦，他们还在那里，东方奴隶什么都没做，他看起来很意外。
“你……怎么？”他看了看我，然后扭头看了看湖面，以及更远处的祭祀场所。
“呃。”注意到自己没穿衣服，我不动声色地把自己藏到最近一棵树后面，露出一只眼睛，努力以无辜可爱的口吻道，“别误会，我只是路过。”
东方奴隶眯起了眼睛，最后笑了起来，“总督家的小丫头，你刚才怎么又变成老鼠了。”
“你认错人了。”我睁着眼睛说胡话，尝试拖延时间，“我只是长得跟她很像。”
现在怎么办，在敌人的地盘上，以这双小短腿可跑不过这些野蛮人。尤其是这个阴阳人死奴隶，他连跑带跳，可比猴子还灵活。
现在还不如继续当只老鼠，说不定有机会打地洞逃走呢。
想到这里，不自觉往刚才那团呕吐物看了看。那……看起来是有点恶心，但事关小命，有些原则暂时还是可以放一放的。
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东方奴隶，我猛然扑了过来，好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使劲扒拉着把最可疑的东西往嘴巴里塞。这一过程并不顺利，包括但不限于恶心、噎住之类的反应，如果苏西迩丽雅发现我是被呕吐物噎死的，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脑袋里的杂念冒个不停，余光瞟见东方奴隶一脸震惊的表情，这带来了极其强烈的羞耻感，就好像一位淑女被发现了很不端庄的那一面，此时此刻，如果不是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我杀人灭口的心思都有了。
“你……”
“呕——”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再次把恶心压了回去，终于咽下那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我朝他龇牙咧嘴，“你，你不要再过来了。”
“小姑娘。”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多了几份怜悯，“跟我回去，很快就会结束的。”
“绝不。”我喘着气瞪他，“我的父亲会把你们全都杀光，杀光！”
“听话。”他没有生气，反而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我笑了起来，不为别的，为肚子里奇怪的感觉。那可不是吃坏肚子要上厕所的冲动，而是像变身之前的相似体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