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这般粗坯,房间里竟然有着极为清雅的淡香。
不了解他的,可能会当他有金屋藏娇的癖好。
燕晴打小闻惯了这种香气,已然感觉不到。白鹿第一次闻到,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是多了一分紧张之色。她看了看天狗,又看向燕晴,见她随手拿起墙边置物架上的一个翠色瓷瓶把玩着,更对天狗说着害人的计划,并没有任何不适,这才安了心。
天狗拿出一盒糕点摆在桌上,认真思考着燕晴的计划,狐疑道:“晴儿殿下,金钟罩不是傻子,每天晚上当狗一样遛一圈儿?能行?”
燕晴放下手中瓷瓶,转身捏起一块糕点,塞到嘴巴里。“怎么不行?”
“昨晚引他转了一圈儿,今晚再这么干,他定然不会理会我。”天狗说罢,又想了想,摇头道:“此人十分能忍,骂娘都未必成。”
“那一定是因为你骂轻了。”燕晴道:“你就堵着他门儿一直骂,我就不信他受得了。他只要冲出来,你就跑!记住,要跑。不要跟他硬拼。你年纪大了,万一有个好歹,我还得给你发丧,太麻烦了。”
天狗呵呵的笑,“金钟罩虽然厉害,但硬拼的话……”注意到燕晴神色不善,天狗挠了挠头,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听晴儿殿下的,我就遛狗玩儿去。呵呵呵,殿下多吃点儿。没想到这昭和地方,还有京城口味的糕点。”
“不好吃。”燕晴道:“萍儿的厨艺,也没见长。”
“呵呵,晴儿殿下吃惯了山珍海味,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糕点,自是不喜。”天狗并未对燕晴提及的“萍儿”产生疑惑,显然早知萍儿身份。
燕晴笑着坐下来,接过白鹿倒好的茶,喝一口,将有些干涩的糕点顺进肚子里。“先遛着,遛的多了,他定然会身心俱疲,到时候……就是下毒的好时机了。”
天狗点了点头,道:“只是这般高手,想一次毒死,肯定不行。”
“嘿嘿。”燕晴奸笑起来,“天狗伯伯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天狗也跟着笑了。“不知晴儿殿下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燕晴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道:“要是活的……怎么讲?”
“自是生不如死。”
“那就要活的吧。”燕晴哼笑一声,说道:“杀我二哥,轻易让他死掉,倒是便宜他了。”
天狗依旧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王爷以前说过,真若对金钟罩下手,恐皇帝和皇后都会生气。到时候,怕是不好收场。所以……”
燕晴摇头,道:“人善人欺,马善人骑!一味的忍让,只会让皇帝和皇后以为咱们晋王府好欺负!杀了金钟罩,也算是杀鸡儆猴了。”又顿了顿,苦笑道:“眼下这般局势,就算不杀金钟罩,帝后也未必能善待咱们。有时候啊,高高在上的人,更需要时不时的敲打一下。”
天狗冲着燕晴竖起了大拇指,“晴儿殿下说的是。咱家若是早学秦王,也不至于让晴儿殿下在京城受苦许多年了。晴儿殿下放心,金钟罩的事情,交给我吧。”
“行,诸事小心。”燕晴道:“事不可为,保命为上。”
“嗯。”
燕晴又跟天狗闲聊了一阵儿,这才离开。
杵在后院门口,燕晴呆了一阵儿,觉得无聊,干脆出门散心。
刚转到大街上,便闻到了一股烟火气。
原来有几个妇人,竟是堵着县衙大门口,正在烧纸钱。一边烧,还一边哭嚎着。
魏庆书站在火堆前,脸色黑一阵红一阵,对着那几个妇人作揖,说了些什么。一个妇人忽然抓起一把纸灰,朝着魏庆书的脸上撒。幸亏一旁的南柯一剑反应很快,一把将魏庆书拉了回来,之后袖口一抖,将纸灰震开了。
几个县衙的衙役三三两两的站在一旁,无人上前驱赶妇人,反倒是一个个的交头接耳,面露喜色。其中,就数曾经被燕晴揍过的那个捕头,说话声音最大。
燕晴看了一眼神情憔悴的魏庆书,知道他最近日子难过,却懒得去管他。这家伙就是眼高手低,自以为是。西戎匪患若是那么好收拾,不就显得历任昭和县令和守备太过无能了?那万盛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更有异心,但其领军作战的能力,也还是有的。出城作战,他尝试过,并且遭受了惨痛的教训。兵书都没看过几本的魏庆书,偏偏以为自己了不起,非要让士卒出城作战……
“蠢货。”燕晴低声骂了一句,转身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另一个方向,是要经过酒庄的。
燕晴本不想走这里,因为一看到酒庄,她就来气。
酒庄门口,缺了一条腿的门房扛着一卷铺盖,灰头土脸的走出来。抬眼看到燕晴,门房愣了一下,登时哭丧着脸,拄着拐杖过来,艰难跪下。“殿下!草民被赶出来了。”
燕晴皱着眉头,心情十分压抑。
“赶出来就赶出来吧。”燕晴没好气的怼道:“现在这酒庄是皇家酒庄了,我做不了主。实在不行,你还回街上要饭去吧。”
“啊?”
燕晴没有再搭理他,背着手走了。
残疾了嘛,确实可怜,但自己不可能养他一辈子。
这老小子在酒庄里倒腾过不少酒,想来手里已经有了点儿积蓄。若是自甘堕落,又回头当了乞丐,那也就是活该受罪喽。
街上晃荡一圈儿,终是无聊,干脆去寻石乐天消磨时间。
若是能巧遇石易,还能找点儿乐子。
石易公务繁忙,并不在府上。
石乐天让下人给燕晴奉了茶,看一眼燕晴,问道:“殿下看起来有心事啊。”
“我能有什么心事。”燕晴端着茶,随意的把玩着。“今儿稀罕了,你家那个若曦小姐,怎么不在啊?”
“我家?呵……殿下莫要乱说。”石乐天苦笑一声,又道:“她说今日身体不适,在客栈里歇着呢。”
“哦,女人么,总有那么几天不大舒服。”燕晴说着,想到那几日的苦楚,语气中自是多了一份感同身受。说罢,又忽然一愣:绣娘走了,过些天,自己也要“不大舒服”了,到时候可怎么弄?万一被白鹿发现,事情就麻烦了。
石乐天见燕晴愣愣怔怔的,面露狐疑,问:“殿下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或是在为魏大人的事情发愁?”
燕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愁色,皱着眉,说道:“不是。我就是在想啊……啧,武林高手,六识都很敏锐。对吧?”
“啊……是吧。”石乐天不明白燕晴想说什么。
“既然六识敏锐的话,对血,一定也很敏感的,对吧?”
“那是自然。”石乐天道:“我观武侠怪志小说,那些江湖经验丰富的高手总是能轻易嗅到血腥味儿。”
“那你说,女子来了癸水,武林高手是不是离很远便能闻到?”
石乐天愣了,嘴角一抽,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嗯,我看过的武侠小说,倒也不少。可却是没见过……没见过有这般能力的高手。”
“道理上,应该是能闻到的。”燕晴嘟囔着,眉头皱在一起。
她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若是过些天自己的癸水到了,会不会被人闻到?
被旁人闻到了,也无所谓。
毕竟自己身边一直跟着白鹿。
旁人会以为白鹿来了癸水——上一回,旁人应该会以为绣娘来了癸水。
可若是被白鹿闻到了呢?
白鹿虽然性子像个机器人,平时也很少话,可却不是傻子。
万一她心中起疑,发现了什么……
石乐天看着认真思考的燕晴,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听说了圣旨为燕晴正身,并宣称燕晴是晋王世子的事情。可当初他是亲眼看到了燕晴胸前突然的波涛,再加上这么多次的接触,他十分确定燕晴是女儿身。
至于圣旨为何会宣称燕晴是男子……
朝堂之事,向来诡诈叵测,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吧。
燕晴忽然担心癸水的事情,是在担心癸水会让人发现了自己是女儿身吗?
亦或是已经来了癸水?
女人么,总有那么几天不大舒服……
石乐天觉得,眼前的燕晴,看起来便好似心事重重,不大舒服的样子。
正说着,一个下人过来,询问石乐天:“公子,您要的冰粥准备好了。”
石乐天这才想起燕晴来之前,自己嫌天儿太热,让厨房里准备了冰粥。“哦,端上来吧。”
“冰粥啊,给我也来一碗。”燕晴道:“大热天的,正好降降暑。”
石乐天看向燕晴,皱了皱眉,道:“冰粥太凉了,怕是……”
“不凉谁喝啊!”燕晴嚷嚷道:“赶紧的。”
石乐天无奈,冲着下人摆摆手,算是默许了。
不消多时,下人端来两碗冰粥。
石乐天端着冰粥,却是无心去喝,只是偷偷的看向燕晴。他琢磨着燕晴即是女儿身,当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子,更知凉水的危害。或许她癸水未至,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燕晴喜滋滋的捧着冰粥,喝了一口,舒坦的直咧嘴。“爽!要是真的有冰,那就更好了。”
“夏天哪里会有冰。”石乐天道:“听闻京城有夏日存冰的手段,倒是不知如何存下的。”
“怎么存的我是不知。不过,夏天制冰,也不是不能。只需有硝石,然后……”燕晴说着,愣住了。
然后怎么着来着?
唉!
早知道以前多看书,多背一些有用的东西了。
“然后如何?”石乐天问。
“然后我就忘了。”燕晴说罢,哈哈一笑,这才将冰粥一口干了。放下碗,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儿嘴唇,开玩笑道:“有机会的话,我回去查一查,做个备忘录。”说到此,燕晴又想起了绣娘提及的在古楚国皇宫里的那扇门。
如果那扇门真的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话,自己或许还真的有机会回去查一查,然后再回来装X。
不不不。
真若是有这般好机会,学什么制冰啊。
应该学制飞机大炮,然后一统天下!
石乐天还当是燕晴要回京师查一查,并未在意。
他看了一眼燕晴手边的空碗,还是有些担心。
女子在癸水期间,凉水都碰不得,若是喝了这么一碗冰粥,不知会如何呢。
也许她身子无碍,真是自己想多了。
可燕晴性子大大咧咧的,万一她把自己癸水已至的事情给忘了呢?
燕晴不知石乐天心中忧虑,兀自胡思乱想了一阵儿一统天下的美好画面,又跟石乐天闲聊,问道:“你这整日里在家,都忙些什么呢?”
“看书,写字。”石乐天道:“偶尔弹上一曲。”
“哦,是了,你喜欢音律。”燕晴道:“倒是还未听你弹过呢。”
“殿下想听?”
“闲着也是闲着。”
“那走,去我书房。”
二人出了正厅,朝着内宅书房而去。
半路上,燕晴看到了石府的一座高台,随口道:“你家这楼台不错,陈王府中也有个芬芳楼,站在楼顶赏景,最是合适了。”
石乐天道:“我取了琴,咱们便去楼台之上边弹琴,边赏景好了。不过昭和景致,大概是比不了京城。我家这楼台,也不够高。”说到此,石乐天又笑道:“对了,这楼台上,还住着一个高手,名曰剑先生。曾经是个走南闯北的豪侠,如今在我家做护院。我最近闲来无事,最喜与他闲聊。他见多识广,说的许多事情,都十分有趣。而且,他极为擅长音律,特别精通奚琴。”
“剑先生?”燕晴道:“姓剑?”
“不知道。”石乐天道:“说是别号,具体姓名,倒是未曾提过。”
“哦,奚琴是什么?”
“便是俗称的二胡。”
“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