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
刺鼻的血腥味儿,弥漫在刀光剑影之中。
来福与人拼了一刀,整个人竟是倒飞出去一丈之远,虎口处更是隐隐作痛。
厉害!
好刚猛的内气!
来福暗暗心惊,面前这个被自己拦下来的黑衣人,竟是个内家高手。看了一眼虎口处崩裂的伤口,又注意到那黑衣人想要甩了自己去追杀燕晴,来福大怒,骂道:“孙子!爷爷还没死呢!”说着,又扑了上去。
知道对方内劲深厚,来福便改变了战术,不与那人硬刚,更不试图杀人,只是一味纠缠,如狗皮膏药一般,让他不能脱身。那黑衣人被来福纠缠了一阵,发现了来福的意图,登时怒了。一时间气血上头,放弃了追杀燕晴的念头,专心要杀掉来福。
来福身手不弱,可在这黑衣人全力进攻之下,竟是有些招架无力。
他原本性格开朗,跟燕晴处的久了,也沾染了些卑鄙无耻的特质。见对方发了疯,心惊之余,忽然咔嗤一声,积攒了一口口水,之后寻了个机会,照着那黑衣人面门吐了出去。
口水要不了命,伤不了人,却能气死人。
黑衣人原本还有些佩服来福的身手不错,哪里会想到一个高手竟然也会用吐口水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真是什么样的狗跟什么样的主子——不,说反了,应该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狗!主子卑鄙无耻,手下鹰犬,也断不能是什么好东西!
感受着脸上口水滑落,黑衣人恶心的抬起袖子擦拭。
抬袖子自然会遮挡视线,一个高手在厮杀之际不该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
他故意这般,是要卖个破绽,希望来福能趁此机会偷袭自己。
这样的话,来福也就必死无疑了。
可直到黑衣人将手臂放下来,却发现来福不仅没有偷袭自己,反而是转身跑了。
黑衣人气的懵了一下,想要追上去,却又意识到自己的目的是杀掉燕晴,没必要跟一条恶狗纠缠。愤怒的骂了一句,放弃了追杀来福,转身就朝着燕晴逃跑的方向追去。可刚追了没两步,又听到了身后的咒骂声。
“孙子!爷爷在此!”
黑衣人脑子里嗡的一下,驻足,转身,声色俱厉:“孙子!你死定了!”
“不一定吧?我自己是打不过你。 ”来福笑嘻嘻的回道:“可若是我和我旺财兄弟联手呢?”说着,来福的视线掠过了黑衣人的肩头,看向黑衣人后方。
黑衣人心中一惊,不知来福是在哄骗自己,还是背后真的有人。
……
火光照不亮的地方,阴暗而潮湿。
旺财手持横刀,堵在一个巷子口。即便是一条腿已然断了,依旧没有放面前两个黑衣人过去的意思。如今,他能做的,就是拖住着两个人了。
两个黑衣人的状况也不太好,其中一人肩膀被旺财砍了一刀,另一人的额头挂着血,眼眶也黑了。
那肩膀受伤的黑衣人怒声质问:“狗奴才!还真是忠心!我是真好奇燕晴那厮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如此卖命!”
旺财眉头紧蹙,以横刀拄在地上,减轻伤腿的压力。他从来不善言谈,此时更懒得跟黑衣人废话。只是咬着牙坚持着,不愿后退一步。至于自己得到的好处……就没必要跟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提及了。
“不必跟他废话!上!”另一个黑衣人话音刚落,就举刀杀来。
旺财忙一个侧身避开,之后挥刀横斩。
刀锋在墙壁上划过,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溅起的砖屑在空气中弥漫,让旺财想起了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
村里的恶霸打死了自己的父母,又推倒了家里的破屋。
破屋倒下的那一瞬间,尘埃和血腥的味道成了旺财童年的噩梦。
如果不是晋王燕鸿羽恰巧路过……
……
师父是个很厉害的角儿,名声可大了。
戏台上唱一嗓子,总会有很多人拍手叫好,更有不少达官显贵送来贵重的礼物,只是为了听一听师父唱的大戏。
师父曾经语重心长对白鹿说:“艰苦朴素是大梁百姓的传统美德。”说这话的时候,师父一手抓着香喷喷的羊腿,将另一只手里的冷馒头扔给了跪在墙角的白鹿。“年轻人,要努力奋斗。终有一天,你也能吃上羊腿,喝上美酒。”
白鹿打小就期盼着那一天。
期盼着吃上羊腿,喝上美酒的日子。
于是,白鹿总会很勤快的干活,更努力的跟师父学习本领。但凡有机会上了戏台,总会卖力的表演,以赢得台下的老爷们的赏钱。
赏钱真多啊。
师父很高兴,又啃上了羊腿,喝上了美酒,还大度的赏赐给了白鹿一根羊腿骨。
羊腿骨的味道真好,特别是咬碎了骨头之后,里面的骨髓,美的做梦都是香的。梦里的白鹿,贪婪的啃着羊腿儿,等到啃完了,才发现自己的腿不见了。再看手里的羊腿骨,竟是变成了自己的腿……
白鹿觉得自己的努力是值得的。
因为吃得苦中苦,方能成为人上人。
白鹿相信自己的未来是光明的。
因为自己很努力,努力就会得到回报。
如果不是快要饿死了,白鹿一定不会跑。
如果白鹿没有跑,自也不会遇到晋王夫妇。
白鹿至今都忘不了晋王妃那只放在自己脏兮兮的脸上的柔软的手。
那是年幼的白鹿唯一一次体会到温柔的怜惜。
后来,晋王忽然问白鹿:“想当世子妃吗?”
白鹿都懵了。
自己是什么身份,哪里敢有这份奢望。
又是要当谁的世子妃呢?
王爷又没有儿子。
王爷以为他有儿子。
王爷觉得他的儿子性子太恶劣,招惹了许多坏人,所以需要一个武艺高绝的妻子护着她。
于是,白鹿为了做一个合格的世子妃,拼命的习武。
那些年,很辛苦,但总能吃饱,还有啃不完的羊腿儿。
一声惨叫,在白鹿面前响起。
白鹿那双白皙而柔软的手,推开了面前已经死掉的黑衣人。
再看已经追上来的另外三人,白鹿后退了一步,将燕晴护在身后。
这些黑衣人的武艺很高,以一敌一,甚至以一敌二的话,白鹿自问还可以应付。可若是以一敌三,怕是够呛了。
可即便如此,白鹿依然一脸的淡然自若。
仿佛脚边的死尸和不远处的漫天火光,以及面前的三个虎视眈眈的杀手,都与她无关似的。
燕晴挨着白鹿身后,看了看追上来的三人,低声说道:“未必打得过!跑吧!”
“嗯。”白鹿答应了一声。
燕晴看一眼那三个黑衣人,忽然咧嘴笑了。“你们三个是来送死的吗?”话音未落,忽然对着三人抬起了手臂,手中一团白色的粉末,被她撒了出去。“看我石灰粉!”
石灰粉可是好东西,一旦入了眼睛,便遭大罪了。
那三个黑衣人显然知道石灰粉的厉害,吓得赶紧或躲避或挥动衣袖将石灰粉震开。
都是高手,燕晴的卑劣手段,并未伤及他们。
不过,石灰粉虽然没能伤及他们的眼睛,可弥漫在空气中,还是能被嗅到一些。
一人忽然破口大骂:“狗日的!是面粉!”
此时,燕晴和白鹿已经夺路而逃。
事情发生的太过匆忙,燕晴自然没有机会准备石灰粉。只是从县衙内宅逃命的时候,经过厨房,抓了些面粉以备不时之需。趁着三人躲避面粉,燕晴和白鹿跑出了一段,却又不得不停下来。
燕晴那三脚猫的功夫,自是跑不快,甚至还拖累了白鹿的速度。
“喂!”燕晴又从怀里抓出了一把白色的东西,“你们猜这次是面粉还是石灰粉?”说着,又朝着三个黑衣人撒了一团白色的粉末。
是面粉还是石灰粉?
这可不好猜!
为防有诈,三个黑衣人还是谨慎的没有一头冲进粉末之中。
白鹿趁机拖着燕晴的臂弯,再次逃跑。一边跑,还一边瞄了一下燕晴的肚子。
之前太过慌乱,竟是没有注意。
燕晴怀里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里面都塞了些什么。
这么逃跑也不是办法。
城里的黑衣人数量很多,拖得越久,只会引来更多的黑衣人。
刚好到了城门处不远,白鹿拉着燕晴就朝着紧闭的城门口跑去。
只要出了城,城外山多林多,藏进去,便不易被追上了。
眼看着就要到了城门口,燕晴忽然拉住白鹿,出声提醒:“等等,不对劲儿!”说话间,燕晴又回手洒出一团面粉,拽着白鹿朝着一条巷子里疾奔。“城里闹成这样了,守备军却没有一点儿动静!万盛那老小子,怕是没安好心!”
白鹿闻言,心中一惊。
追杀燕晴的那三人被燕晴戏弄了三次,暴怒不已。一人发了狠,瞅准了地形,提一口真气,踩着墙头,不过几个起落就追上了燕晴。瞅准了燕晴后脖颈,那人直接挥刀,要将燕晴的脑袋直接砍下来。
白鹿察觉到危险,一把将燕晴拉到一旁,更急忙回身,柔软的小手拍在了刀身上,将刀头打歪了。
而此时,燕晴又从怀里抓出了一团粉末,照着那从半空追杀而来的黑衣人的面门撒去。
这一次,粉末竟然不是白色的。
黑衣人心里一惊,忙半空一个拧身,避开了粉末,也避开了白鹿袭来的手。
空气中弥漫着辛辣的味道。
那团红色的粉末,竟然是辣椒面儿。
阿嚏!
黑衣人打了个喷嚏,又擦拭了一下眼睛。
辣椒面儿这东西,就算是没有沾上,也是有些辣眼睛。
“小兔崽子!你今日死……”暴怒的黑衣人一句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一抹亮光闪了一下。
黑衣人的脖颈处开了口子。
“嘿!嘴巴是真脏!”老吴手里握着一把钢刀,反射着远处的火光。他横跨一步,拦住了追上来的另外两人,又皱了皱眉,抬手挡在鼻子前。“殿下,撒辣椒面儿这招儿,是不是太损了?”
“呸!损什么损!活命啊,不丢人。”眼见老吴来了,燕晴提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对于老吴的武力值,她不清楚,却是莫名的有些信任。“老吴!宰了这俩小子。”
“好!”老吴也不废话,直接挥刀上前。
老吴年纪大了,可宝刀未老。
战场上杀伐的手段,没有什么花里胡哨,只有刀刀致命。
不过几个回合,竟是将那二人直接斩杀。
“厉害呀!”燕晴乐了。
老吴嘿嘿一笑,带着燕晴走到暗处躲避,背贴墙站着,说道:“殿下,这帮人厉害的紧,可能还与守备军串通了,事情不好办呐。”正说着,却见燕晴试着推了推一旁墙上的一扇门。这扇门,像是大户人家的偏门。
“怎么不好办?”燕晴道:“赶紧找地儿藏起来,他们就是人多,找也要找半天了。”
“也是。”老吴答应了一声,又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若是守备军也意图不轨的话,那么多士卒,找人也不难……”
“先藏起来看看情况。”
正说着,忽听得啪一声响。
声音不小,在夜空中回荡着。
燕晴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嘟囔道:“奇怪了,这大半夜的,放什么炮仗呢?”话音甫一落下,燕晴又是一怔。
啪!
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响。
燕晴心里咯噔了一下。
“殿下?”老吴察觉到燕晴神色有异。
燕晴回过神,脸色难看的说道:“嗯,先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