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的退款计划并未成功,五天后,《黑狼登之环》的好评率回升到了50%,但也仅此而已了。现实终究是现实,现在这50%的好评率还是靠着打感情牌赚来的,想要更进一步就需要一定的“硬实力”了。很可惜,《黑狼登之环》并不具备这样的硬实力。
陈嘉宁还来不及评价此事,便又一次病倒了。一天早上,陆离打开房门,看到陈嘉宁蹬开被子,四肢大张地躺在床上,窗户也不关,冷风簌簌地吹,临窗的地毯上遍布水渍。当天下午,陈嘉宁就又发烧了,三十九点五度,清鼻涕直流。
陆离将退烧药取出,端来热水:“来,喝了药再睡。”
陈嘉宁只觉头重脚轻,视线里的陆离骤然拉的极远,她好像化作一个幽魂在观看这个世界:“我……我感觉撑不过这次了。头比之前几次都痛……”陆离为她温了温水,伸手抚住少女的额头:“别瞎说了,只是发烧了。”
陈嘉宁还想说什么,可发出是呜呜咽咽的声音,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伺候小老虎入睡后,陆离心情有些沉重,他是个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的人,尤其是亲近之人。打开电视,在播新闻,新闻里说朱熙公主代表皇室向木兰市居民发出慰问,希望全国人民上下一心,共渡难关。
朱熙……陆离知道她,臭名昭著的毒公主——当然,是在未来。现在的朱熙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公主,或许有几分天真烂漫,还没有日后那让人胆寒的心性。朱熙和他这种升斗小民不同,她是那种会在历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物,人们提到她时,往往会把她和新东京事件联系起来,把她和一场屠杀联系起来。或许还会提到朱熙的三场婚礼。
除了他和安百璃,可能没人知道,现在那个一脸悲悯地发表演讲的少女公主,未来会是一个何等凶残的人物。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陈嘉宁又嘤嘤起来,嘴里喊着妈妈,陆离没应,喊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后,陈嘉宁又含含糊糊地喊着陆离的名字。陆离叹了一口气:“我在呢……”陈嘉宁这才睁开眼,眼神一片浑浊:“我还没死吗?”
“嗯。”陆离强颜欢笑。
“我刚刚梦见妈妈了。”
“她说什么?”
“她要我听话。要我早点回家。”陈嘉宁痴痴傻傻地说,“然后我又梦到你了。你穿着裙子在给我打针,把我吓醒了。”
为什么是穿着裙子?陆离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很烫,退烧药好像没什么效果,甲型真有这么可怕吗?陈嘉宁的脑袋都像是给烧糊了,说的话跟幼稚园小朋友没区别了。
“我还有第二个愿望。”
“……”
“陆离,你在吗?”
“我在。”
“你不要不说话好不好,我怕……”
陈嘉宁说话时眼睛是半眯着的,她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陆离心疼地别过头:“你说吧,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等我死后,你能不能告诉我家里人,说……说……”声音越来越小了。
“说什么?”
“说陈嘉宁去留学了,让他们不要挂念。”
真是个拙劣的谎话,你的父母真的会相信吗?陆离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好,我答应你。除了你家里人,还有谁要知道你去留学吗?”
“没有了……”陈嘉宁想了想,“我手机的锁屏密码是990322。他们的电话号码就在通讯录里……”
陈嘉宁事无巨细地述说着,从死后的安排逐渐说到她童年的生活,当时日无多时,人便会格外地怀念孩提时期,怀念母亲炒菜的香味,怀念学校外五毛钱一根的烤串,怀念蹲在角落数蚂蚁的时光。她说她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小时候被外婆当成小男孩养,穿的衣服都是男孩的款式,直到初中之前她还剃着平头。邋遢的习惯也是从那时候养成的。
后来爸妈工作有了起色,便接她到城里念书,还给她换了小裙子,蓄了长发。幼稚的小陈嘉宁却有了新的烦恼,同班同学一个个长得飞快,男生越发高大,嘴边还长出细细的绒毛,女生出落得愈发窈窕,私下里还会讨论用哪个牌子的“面包”。只有她个子小小、一无所知。
“她们都讨厌死了……没人愿意和我一起玩……有几个坏女生还说要找人撕烂我的嘴……”陈嘉宁说到这里时声音在轻微地颤抖,“我向老师告状了,第二周她们就退学了,然后、然后就更加没人愿意搭理我了。她们威胁我,我为什么不能告状?”
“嗯。你做得对。”陆离温柔地应声。其实这不是对不对的问题,只是合不合群的问题,校园霸凌一直都存在,它只不过是社会差距的一个投影罢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不平等,被霸凌者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过错。或许温琥珀说得对,人类是一种无趣的生物,热衷于伤害弱者,屈膝于强者,循环往复,直至自我毁灭。
他记得上一世看过一期访谈节目,记者采访已经成年的朱熙公主,问她的学校生活怎么样?朱熙的回答让他印象深刻,她说很糟糕,她是被校园霸凌的那一方,不是肢体上的暴力,而是生活上的孤立,是冷暴力,哪怕她贵为帝国公主也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
陈嘉宁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到她高中时便犯困了,嘤嘤地嘀咕道:“陆离,我困了,明天再说哦。”声音软软糯糯的,可爱极了。
“做个好梦。”陆离替她盖上被子,又担心她醒来口渴,特意温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做完这一切后,陆离才推门而出。他回到房间,在日历上又涂黑一格。今天是封城的第二十四天,按照官方说法,甲型的潜伏期最长便是二十四天。也就是说,潜伏在陈嘉宁体内的甲型病毒,终于要爆发了。
沉默良久,陆离拨通了楚晓东的电话。
“楚叔叔,我想求您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