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日。
秋。
早晨,我一如既往的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握着钢笔的手一刻不停的动着。
将花园里每日发生的事记录下来,已成为了我的习惯,在我看来,在这里所发生的故事,远比外面寂静的世界要精彩的多。
这时,我听到房间半掩的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是熟悉的话语。
“伊恩先生?”
房门边,希喊着我的名字。
今天晚上 她穿上了长袖的白衬衫,身后背着一个小小的背包,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怎么了,希?”
“ 能陪我出去走走么?”希盯着自己的脚尖说。
“大白天出去散步么?”
“不是这样的。”希辩解道:“因为我想起来,今天,似乎是妈妈的生日。”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停下手中的笔,再把笔记本合上,收到抽屉里。
“那我们走吧。”我从一旁拿起外出用的帽子,笑着说。
于是,在片刻后,我背起好久没有用过的旅行背包,和希一起走入外面的秋日中。
四季一如即往的变化着风景,身处其中的花园也是如此。
季节仿佛有魔力一样,似乎在一瞬间,就将树木和草地纷纷染成金黄。
而不受时间影响的繁花们仍旧盛放在金色的地毯上,和湛蓝的天空,飘落的树叶一同构成一片奇妙的景色。
希依旧走在我的前面,步伐和从前那样轻快,伴着小鸟和蝴蝶的踪影,慢慢在裹挟着秋日的风里走远。
也许在这样晴朗而舒服的日子里,一切不好的回忆都会被暂时忘却。
我想着,让自己跟上希的脚步。
路途比我想象中要漫长。
结满果实的树林一直蔓延着,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
不知走了多久。我和希才走到了被密林簇拥的湖泊旁。
湖水碧蓝,澄澈,倒映着森林的一切
天空中风带着落叶飘过,轻轻划过湖面,留下一道痕迹。
湖泊的一角,我们找到了那座墓碑。
希对我说,它仍和从前一样被柔软的草地,永不凋谢的雏菊包围着,也偶尔会有鸟儿和蝴蝶在它身边飞舞。即使在这里呆上很久,也不会觉得孤单。
“是个适合休息的好地方。”
希说道。
她在草地上跪了下来,轻轻的抱住墓碑,像在拥抱一个温暖的灵魂。
“生日快乐,妈妈。”希吻着墓碑的一角,轻声说道。
许久,希终于站起身,转过头,重新对我露出了微笑。
“我们在这陪妈妈坐一会,好吗?”
“当然好。”我苦笑着回答:“你想陪她多久都没关系。”
我们靠着墓碑坐了下来。
慢慢的,时间随白云流淌,晴朗的上午悄然而过。
“咕噜。”
不知什么时候,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嗯?”
“咕噜噜。”
“噗…….”
奇怪的声音来源于我的肚子。
看着捂着嘴偷笑的希,我忽然感觉有些尴尬。
毕竟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几片面包,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这种尴尬情况好像有些在所难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希憋着笑说道:“您在这里等下,我去林子里找点吃的。”
“麻烦了。”
希脚步轻快的消失在树林里,片刻后,就拿着一满兜的苹果回来了。
“我出门前让您带的糖霜、面粉、黄油和平底锅您都带上了吧?”
“嗯,在我背包里。”
“嘻嘻,您知道荒野版的苹果派么?”
“啊?”
“作为旅行者,你对食物的方面了解的还真少。”希边往锅底抹着黄油边说:“怪不得刚见您的时候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在旅行时没少受这个的苦吧?”
“呃……”
希说的没错。
厨艺这方面,我向来是一窍不通。
而食物烹饪的书籍我一般都拿来当成应急燃料烧了,反正自己也看不懂。
这就导致我旅行时的伙食大多是把用陷阱捕来的动物简单烤熟(还经常烤焦)或者就是用路边疯长的野生小麦做成简易面包(大麦饼),导致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把吃饭当成一种每天必须完成的任务而已。
至于甜食,再来这里之前几乎都没有碰过。
我把目光转移回正在忙碌的希,此时,她希已经往锅里铺满了苹果,又放上了厚厚的糖霜,将周围的气息染成香甜的味道。
等锅里的苹果稍稍变的焦黄,希就将调好的面糊倒了进去。
“这个方法是妈妈教我的。”希边摆弄着锅里的“派”边说,在生日时,相比蛋糕,她还是更喜欢插着蜡烛的苹果派,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到一会,锅里的“派”就变得金黄脆亮。
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如果真正要我来的话,那就……
果然还是吃饭比较适合我。
我想着,接过希手里的“派”,把脆酥酥的派皮连同香甜的苹果一起送进嘴里。
味道真棒。
简短的午饭后,身子忽然变的慵懒了起来,于是我和希干脆直接躺到了草地上。
草地软乎乎的,带着鲜花的香气,比木屋里的床褥还要舒服。
我伸了个懒腰,让视线慢慢被覆满白云的天空占据,
秋天的太阳很小心地隐藏在厚厚的云絮里,把温暖却不燥热的阳光给予这座花园。
当然,一并给予的,还有趁虚而入困意。
“希,我能问个问题么?”
我打了个哈欠,说道。
“嗯。”
“我一直有些好奇,在很久以后,花园会变成什么样呢?
“怎么您突然这样问?”
“只是有些好奇,我想,灵魂们不会一直待在这不离开吧?或者说,你会一辈子待在这里么?”
“这个,我也不清楚。”希微微一笑:“如果像妈妈说的那样,依靠灵魂们的某些能力,在漫长的时间中,世界会再次诞生出新的生命,到了那时,花园的使命就会完成了吧?
“那,往后呢?”
“在这之后,花园当然还会存在,只不过变的不那么吸引人了。”希忽然带着一点点失落说道:“因为那时灵魂们早已离开,而留下的花园失去了灵魂的祝福,就再也不能对抗时间和季节的更替,也再也不会有四季盛开的繁花了。”
我听着希的话,转头看向附近时值深秋却仍在盛开的雏菊。
还有这片花园里的紫罗兰、郁金香,想到在以后的某个秋天看不到它们,的确让我有些惋惜。
“那么希,如果在我们的生命结束前,花园真的完成了自己使命,你又有什么想法呢?”
“这个,您问到我了。”
希伸出指尖,让花丛中飞来的蝴蝶停在上面。
“或许,我可能会和您一起去旅行吧,听您的描述,我还挺向往外面的世界的,村庄,城镇,还有您说的,像天空一样的大海。”
“我们边走,边按您的习惯把沿途的风光记在笔记本里,还能慢慢的见证生命的诞生,这样不是很好吗?”
希笑着对我说,澄澈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向往和期待。
我有些刻意的避开希的眼神。
小家伙在想着这些么?
路过无人的城镇、安静的海边,尽管有些孤独,但不会有恶意和疼痛伤害我们。
“那你可得跟上我的脚步哦,走那么远的路是很累的,我怕你落在后面。”
“才不会呢!”
看着希的笑脸,我想像着在遥远未来时旅行的,想像着我们见证慢慢诞生的生命,想像着渐渐复苏的世界,想象着那时因为时间推移而渐渐长大的希。
想象着…..似乎是可以被触碰到的,十分微弱的希望。
不知何时,我也开始变的有些爱想象了。
但并不是那么不切实际的世界,的确让我有一丝向往。
“好了!”希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站了起来:“相比遥远的长途旅行,我们还是考虑现在该怎么回去,要是天黑之前我们还没走出树林,就要在这里过夜了。”
“好吧,你带路。”
“那我们走,哦!等等,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个用雏菊编织好的花环。
松树叶的基调上布满小小的花瓣,看着挺可爱的。
“这是给咱们寿星的生日礼物。”
我们把花环轻轻放在墓碑上。
它很神奇的引来了蝴蝶,洁白的蝴蝶,在洁白的雏菊边飞舞。
有点像画中的风景。
这对那位热爱鲜花和蝴蝶的画家来说,也许真是个不错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