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前请先阅读番外《东望故里》)
“苏地亚·塔兰斯(Zodiac·Tarrance),被以至少三起针对情侣的重罪谋杀进行指控,已判处绞刑。”
“杰克·里珀(Jack·Ripper),受到包括谋杀、绑架、奸淫在内的多重罪名指控。”
“尼西立·戴斯(Nihili·Death),涉嫌杀害数人,并利用受害者尸体制作日用品,具有精神变态倾向,已移交至法庭。”
…………
普亚罗的办公室内,文件重叠交错,其中绝大部分纸张平整光滑,色泽淡白,划分出时间的尺度。里芷兰,这座山麓城镇近日的治安情况的确称得上触目惊心。
玛莉娅快速翻阅着手头上的刑事卷宗,略带皱眉的神情有些微妙,有种发自深处的浓烈厌恶感直逼心头。
娜塔莉娅在一旁安静地倾听,但她的大脑并没有停下复杂的思考。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风平浪静的环境使她一直位于一种与现状脱线的固态,此刻倒是有机会使自己复归正途。如是要说什么的话,因长年病痛缠身,使用书籍聊以慰藉的她,知识储备与逻辑思维能力并不算平庸,当然,也不过是位于原先的世界时而言。
这令人发指的犯罪率应由城市化,人口流动,财富糜集,居民杂居等因素带来,它也许在现代城市中并不会过于突出。但,尽管作为商业城镇,里芷兰或多或少会满足其中的条件,在这么一个尚可以说是封闭的时代,再考虑到报案率等的影响,当下情况依旧存在着显而易见的异常。
里芷兰的民众多数不愿离开世代居住的故土。他们也无处可去。那些不动产与地产、熟悉的邻居、难得的工作岗位等也在束缚着他们。况且,尚未到他们看着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的地步。
因此,里芷兰的居民们,正陷入恐慌引发的相互猜疑中。毫无疑问,这像是一场现实的“狼人杀”,在这暴风雪山庄之中开幕。
同时,这不正常的飙升,毫无共同特征的犯罪者,多为谋杀的案情……联系到这个世界的魔法,娜塔莉娅猜想,幕后黑手利用了什么诡异的拥有魔力的物品或法术,引起或者可以说激发了整个里芷兰居民的……也许是隐藏在人们心中杀戮的欲望。
在人类的大脑与意识中天生就存在暴力的倾向,兴许是生存斗争本能的遗留,兴许是排他性的体现。平日里这份冲动被人们用理性与感性共同抑制。但当压倒紧绷之弦的负面情绪冲破枷锁时,盈溢的不满都会因此以暴力的形式倾泻。
爱历克丝在一旁等候着。
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故乡的异样。那份带有片刻喧嚣的宁静远去了,这无疑给她本就遍布伤痕的内心又添加了一份打击。
也许在一次又一次过后,她挂在脸上示人的微笑面具也会被打下,露出创伤后的真面目。
芙拉缪斯倒是明显没多在意什么。她对“文明”的世界缺少常识,在漫长的时光中,她也仅有到达过阿尔比恩人的城镇三四次,甚至有一次只是为了带走一把趁手的武器。她一边吃着昨天剩下的甜糖和奶酪,一边望向窗外试图从愈发沉默的尴尬氛围中逃离。
“玛莉娅小姐,那个……”娜塔莉娅如实地把自己的猜想详细阐述了出来。
她相信见多识广、知识渊博的天启魔女玛莉娅小姐也许能够据此推测出……以推理小说或者是刑侦学的术语而言,那便是“凶器”吧?
“不,从未听闻过这种……‘魔法’?”玛莉娅甩了甩手,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芙拉缪斯觉得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长久以来,无所不知都是她对玛莉娅最深刻的印象。娜塔莉娅只是稍显吃惊,很快复陷入思索当中去了。
“我是‘司掌根基的月神’里安农所选择的‘天启魔女’,之所以对所有魔法及其知识了若指掌,只是因为所有的魔法的原理都是对‘根基’即法则与物质的更改,那么干涉到灵魂与意志的能力便不是魔法,而是在另一片未知的领域。”
玛莉娅的眼睛注视着的并非同伴而是窗外远方修筑的耸立的高塔尼亚式教堂,高而长的繁多尖顶,洁白的墙漆,这样的装潢反倒是使得神圣的建筑显示着阴森恐怖。
天启——里芷兰圣母教堂。
祸乱的伊始?抑或是隐藏了其他不可为人知的秘密?“娜塔莉娅,七月十四日是吧。”
娜塔莉娅执掌的幻化出的羽毛笔在纸上飞舞着,绘制出晦涩难懂的图案与文字。
“嗯,大抵是异常情况发生的‘分歧点’。”娜塔莉娅一转先前的稚气。
这就像是推理小说中协助侦探的助理……当然我也乐意为玛莉娅小姐效劳。她在心里偷想着。
“即使有这层线索也很难发现什么……”
有一种可能性便是这种能力完全有可能是延迟发作的……譬如,种下一颗充满着魔力的种子——那么,我们只能知道它究竟在哪天发芽,然后就永远不可能知道它埋藏在哪里。
玛莉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艾芙·柯涅刹思-诗安缇娅,若是她,便一定能够实现这份奇迹。
爱历克丝站了出来。“总之,无论结果如何,先从那日出现的奇怪的人或事情调查起?”
“去酒馆和教堂。”
“人员流动最频繁,也是最容易获取情报的两个地方。好主意,玛莉娅小姐。”
两个人相似的脸庞互相冲向对方微笑。
就在一瞬间,爱历克丝以为二人真的是亲生的姐妹。
就像自己与……爱丽丝?她没有再想些许。
玛莉娅推开了房门,自顾自地走出门去。
其他人见状紧随其后。“嗯不愧是……玛莉娅小姐?”“小姐?”“喂,玛莉娅,你去做什么?”
酒馆的吵闹声最为独特,而其中最为喧嚣的那间,已经被玛莉娅视作目标。
“德鲁伊特人……贱种……凶手……!”
她的听力很是灵敏,在这混杂的人声中依旧能够捕捉那么几个关键词。不祥的征兆!
玛莉娅皱皱眉头,不屑地啧了一声。
身后的三人也能感受到“天启魔女的不满”。
酒馆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坐在门旁的一部分吵闹的人看到这娇小的身影后,顿时消停了下来。
这是一间面积算大的酒馆。一楼规整地摆放着二十多只酒桌。前台位于方形建筑的正上方,两侧各有楼梯通向二楼客房。
依服饰看,客人多为屠夫,猎户与小贩。玛莉娅随手找了处空位坐小,一旁坐着一个灰发的壮硕中年人,咬着牙,眼中弥漫着怒火,似乎是在忍受着什么,但在看到靠近他的玛莉娅后,又勉强地将脸憋出了难看的笑容。
娜塔莉娅、爱历克丝、芙拉缪斯却不安地站在外边,踌躇地等待。
“……小姑娘,你怎么是一个人来酒馆?”那个壮硕的中年人关心道,情绪一转所见到的愤慨,带有一种与外表不相符合的温柔。
“这位先生,首先声明一下,我只是外貌看起来有些稚嫩而已。”说着说着,玛莉娅从长袍内拿出了一卷羊皮纸,以阿尔比恩与神圣语言撰写,并镌刻有坎特伯雷魔法师协会的金印。密密麻麻的文字,让人看得有点晕头转向。
好在中年人并不是完全不识字。“玛莉娅·温莎……经由坎特伯雷魔法师协会认证,确认为匠师级魔法师,并享有如下的权利与需履行的义务……”中年人的神色突然严肃。他迅速将证书递回。“玛莉娅小姐原来是一位魔法师,我刚才的行为真是失敬了啊!”他不好意思地笑着,将一旁还没喝过的麦芽酒递了过来。“在下英格拉姆·俄里翁(Ingram·Orion),尚是一名普通的猎户,这杯酒,是我敬您的。”
“我对酒精有些抵触,但依旧感谢您的好意,英格拉姆先生。”说罢,酒杯又被推回原位置。
英格拉姆稍觉得尴尬,但一瞥见玛莉娅微笑的脸庞,又化解了。
“那么,阁下来到这座偏远小镇又是为何?”他的语气很是落寞。“这里可不太平。虽然我们这些酒鬼,是一天也不能离开这座酒馆,但是,老比尔的店,还是比先前冷清很多。”
他看向前台站着的垂老之人。
确实,尽管相比于里芷兰的其他地方而言,酒馆更加热闹,众人的情绪也不会如此消极。但是恶意仍然是显著地增长。
“我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来。”英格拉姆无奈地笑了笑。“唉,我们镇的高级警务官,普亚罗老先生的调查结果仍是一无所获。玛莉娅小姐,并不是我贬低普亚罗先生或者您的能力,而是这件事情确是过于邪门。”他将麦芽酒一饮而尽
“嗯,不试试怎知道结果?英格拉姆先生,我这倒是有条现成的线索,不过需要您的协助才有可能进一步发掘。”“噢,不妨说说看?……”英格拉姆的手指将喝尽的木杯钩住吊着,正准备再倒一杯,却因为一句话将木杯摔到了地上。
“七月十四日。”玛莉娅说出了口。“英格拉姆先生,七月十四日那天,您是否记得有什么发生过的异常现象?”
英格拉姆没有作声。周围的酒客们因为巨大的响声看向二人。玛莉娅这才意识到不对劲。逆鳞?“抱歉,英格拉姆先生,如果是让您回想起不愉快的事的话……”憔悴的中年人突然出声打断了玛莉娅的碎碎念。“不,玛莉娅小姐,是我自作多情。”
玛莉娅能看见,他的瞳孔中所包含的不满,哀怨,悲痛,但更多的是愤怒,对,并不是向着她的愤怒。
而是对阿尔比恩的怒火。
就如同刚才初见到他时一样。
“我不记得那天……但我所知道的是,那天是那个小家伙的忌日。”玛莉娅继续保持缄默。
“伊琳·默依菈(Elin·Moira)”
默依菈是德鲁伊特人的姓氏,引自神圣语言,意为命运。
“一个需要被铭记的女孩。”玛莉娅识相地拿出一枚铜币扔给侍者。“两杯麦芽酒。”她转过身去。“算我还谢您的好意,英格拉姆先生。”
英格拉姆此刻的愤怒更多来源于周围叽喳声中夹带的对德鲁伊特裔的诽谤、讥讽、污蔑。
但他只是一位平凡到乏味的猎户。于是,他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盼望着外者给予这座城镇的救赎。例如,眼前这位不可以以貌取人的玛莉娅小姐。
距离德鲁伊特人的族群被赶往斯科兰德高地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但在阿尔比恩王国的边陲乡村与城镇,乃至海岸的几座南方城市,仍有数量可观的德鲁伊特裔居民存在。
他们饱受歧视。没有任何的政治话语权。即使在农奴解放令颁布后,他们在名义上享有了阿尔比恩“公民”的资格,权利受到阿尔比恩习惯法的保护,但生活条件依然艰苦,社会地位仍旧低下。
“伊琳自小生活在里芷兰东南的奥尔芬斯孤儿院中。她的父母死于狩猎活动,所以被邻居送入孤儿院。她是个性格温顺安静的女孩,不会与人发生冲突。但是正是这份温柔招来了祸端。”
穷苦的孤儿们是整个社会的底层,但在这底层中,除了本身由生存能力或是暴力分化出的阶层外,又形成了针对其他种族孤儿的压迫。这肯定是伊琳的遭遇。可她也不是个例。
“我在一次路过孤儿院时与她相遇,她给了我一个送别的额吻,祝我一路顺风。自此之后,光临那家孤儿院便是家常便饭。我会送她面包、小零食或者是一些小的手工艺品,而她的笑容,她的感谢,便是对我最大的回礼。”
“但是这样的她却成为了霸凌的对象。伊琳分到的食物在孤儿中总是最少的……她的背部,手掌上,大腿上满是伤痕……她会被大点的孩子抢走攒的钱……她,她。”英格拉姆梗咽住了,要吐出的话逆流回去,那泪滴落在桌面。
“……是我没用……是我没钱领养她……我压榨时间地打猎赚钱,反倒忘了多去关照她……她才做出了这种事情。”缢吊在孤儿院仓库中。
“我赶到时。一切都完了,我只能无助地盯着她的尸体。两天后,用我用于领养她的钱将她葬进了圣母教堂的公墓中。”
英格拉姆将酒一饮而尽。
“还有,就请允许我将我所有的烦恼倾诉给您吧,玛莉娅小姐……自从那些事发生后,镇里的人越来越倾向于把罪魁祸首认定为某个德鲁伊特人。可笑的是,理由仅仅是因为德鲁伊特人擅长魔法。以及,合理的‘动机’,复仇,或是种族本身被污蔑为‘邪恶’、‘疯狂’的。我看不下去。”他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情绪。
玛莉娅没有袖手旁观,她使用魔法削弱了英格拉姆传向周围的音量。
“那些牲畜!败类!只懂得欺软怕硬!被那些个人煽动下就一呼百应,真遇到事,在老爷面前就树倒猢狲散!”“您喝醉了,英格拉姆先生。”“我更希望自己是清醒了,在尘世的一切都是醉酒的幻觉……”英格拉姆想要推开玛莉娅的手,但发现自己的力量好像反而小于眼前的女生。
“就早上,有个叫普瑞瑟斯的女人在这里说什么她的家人对德鲁伊特人多好,那些德鲁伊特人却害得她一家人上了刑场,那表情,那哭得我都有点信了……呃。”玛莉娅的手刀迅速打晕了英格拉姆,周围的客人们根本没有反应时间来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抱歉,英格拉姆先生,您必须醒酒了。”玛莉娅的寻找依旧毫无头绪。“哼,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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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的曼妙女性进入了霍特亚旅馆,忽视了前台接待的阿娅小姐的招呼,迅速跑上三楼,轻轻敲响其中一间房门。
“都铎玫瑰。”
门打开了,望进去一个慵懒的矮小女孩坐在桌边翻阅书籍,开门的是另一位女性。“爱丽丝,吉妮厄丝,有要给你们做的事。”
“嗯?先不说这些,普瑞瑟斯,你的任务又是办得怎么样。”吉妮厄丝伸了伸腰,把书籍倒放。
“挑拨、离间、教唆都是我的拿手好戏,你不用担心。”普瑞瑟斯的脸一直都紧绷着,颇给人一种苦大仇深的感觉,但在“伪装”时,她的情绪又能够收放自如。
“只是,这些手段真的有效吗?”
“这些愚民之间的争斗,将会沦为那颗种子——千提殃加速破土的养分,种子吸收他们的劣根,又反过来激起人类的劣根性。到那时候,我们就能将祂‘收割’了。至少罗莎……大人是这么说的哦。所以,你要我和爱丽丝去做什么?”
“蔓美德家族的禁忌实验,你知道吗?”
“哦,六十多年前时我可正好在奥尔伯尼北麓旅行哦,那肯定是知道的。呵呵,我还知道他们的金主就是你们的,意图谋反的都铎家族哦。”
“闭嘴。”“好好好,我的金贵的小公主。”
“吉妮厄丝,我认为你此刻的调侃只会破坏我们与普瑞瑟斯小姐的关系。”
“在蔓美德家族的旧领土内,藏有一处未被星院法庭和其他贵族发现的设施,那里……存放着‘不死的怪物’,这是记载在我的曾祖父的资料中的事。如果能将它们转化为我们的棋子,底牌的话……对抗其他魔女也有可能更加占据优势。”
“有趣。”吉妮厄丝饶有兴味地咧嘴一笑。“说起来,不是对抗‘其他魔女’,是对抗‘所有魔女’,将除了罗莎大人外的她们尽数捕获哦,这才是我们‘猎魔人’的创立宗旨,也是我们扩充组织,收集可以为我们所用的力量和势力的原因。不过,我可对这些事提不起兴趣,只是收了罗莎大人的好处替她做事罢了。爱丽丝,即刻出发。”“愿黑星照常升起。”
普瑞瑟斯在地图上绘制出了大致的地点,递给爱丽丝。
随后,孤独地躺倒在床上,在幻想中,似乎又听见雨点敲打在处刑的木桩上。
大断代后,遗忘了众神,而信仰虚构的“主”铎弥涅的卓曼人,遗忘了他们的造物主,仁慈的情感之神厄洛斯。祂赋予卓曼各族至深的情感,赋予盎撒人亲情,赋予高塔人、朱特人爱情,赋予嘉礼邦人、斯卡蒂诺人忠诚,赋予弗朗克人和阿拉曼人友情……诸如此类。
但没有任何一支部族继承了祂的普世的兼爱。
情感像涟漪荡漾向着血缘或是友谊或是君臣关系的远处逐渐消失。
甚至这份爱会因为对一人的爱而转为对他人强烈的恨。
普瑞瑟斯是这样的人。
她寻向失落的昨日。
在经历过六十二年前的第一次清洗后,她的至亲之人再一次被尽数处死。
她囚禁了自己,燃尽生命地寻求复仇。
向整个阿尔比恩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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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该如何称呼您?”
“艾伦·希尔伯特。你呢,小姑娘?”
“伊琳,伊琳·默依菈。感谢艾伦先生您的帮助。”
“伊琳,你的家在哪里?”
“……奥尔芬斯孤儿院”
“孤儿院嘛……而且今年正好赶上荒年……伊琳,说到底我只是路过里芷兰而已,帮不上大忙,这些钱,还有这袋种子,你收着吧。”
这是明天的种子。
希望你能培育出希望。
可终究希望也是被压在箱底。善意和友好毁灭了自己。
那么我将无我。用深藏的仇恨与怒火浇筑出最恐怖的魔鬼。
英格拉姆叔叔,非常抱歉,我已经没有道路可以去闯了。
我死去,但我仍以怪物的姿态注视着人间。
带着这些种子,进入棺材,进入墓地。
这些种子,便是争斗的种子,将随着死亡成长,所有人将会沉溺于血海的愉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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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阴阳来区分世界的两侧。那么,在极东之时,八咫镜以最炽热的阳打开生之门。”
“在极西之时,八咫镜以最柔冷的月打开死之门。”
“我们称呼祂为‘黄泉之门’。一切死者的灵魂都会走入黄泉之下,极西之地的人们的称呼则是‘地狱’。”
“若打开那座黄泉之门,您说不定能够……自死者的世界中见您的父亲,艾伦·希尔伯特先生一面,葵大小姐。”
“但,这黄泉连不死的怪物都能吞噬,务必注意。”
等由依办完她的事后,就必须要离开里芷兰了。
妾身倒是对这座城镇有种难以言表的好感,除了此刻笼罩的阴森气氛。
目的地是……极西之极西,奉神家登陆阿尔比恩之地……即西月塔,按照家族传说所言。
“向先祖施以援手的天启魔女……玛莉娅·温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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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纸泛黄,透露出年岁,被平展开摆放在桌上。
“致伦蒂尼姆的萨布莉娜·蔓美德(Sabrina·Manmade)女士。”
那是她,由依·蔓美德,不,路易莎·奥卡斯特(Louisa·Outcast)未曾谋面过的祖母。
“很抱歉突然联系您,并以您的原姓称呼您,奥卡斯特女士。我并不知道您为何会脱离并遭到家族追杀,但也能从中有些推测,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
“三年前,因为对魔物与人类的‘融合’的研究,以及所造成的一系列罪行——谋杀、囚禁、宣扬异端邪说等,在皇家星院法庭的审判下,蔓美德家族被连根铲除……其赞助者,密谋反叛的都铎家族同样被瓦解,都铎伯爵遭处死。”
“蔓美德家族那罄竹难书的罪行的曝光源自我与朋友间的行动……若您想要知道我们的动机,我只能说是,正义感与同理心已经使我们不能够去袖手旁观。”
“我知道这对您而言可能稍显不可思议。”
“说不定会触及不愉快的伤痕。”
“也知道您会合理地产生怀疑。”
“更不奢望您会就此信任我。”
“但您作为受害者与并非犯下罪行的蔓美德家族成员,依旧享有接受赔偿与继承遗产的权利。”
“那些恐怖的造物已经被……尽数摧毁,那些胆大的恶徒已经被就地处刑。”
并没有。由依知道为何。她的祖母,萨布莉娜便是蔓美德家族亲手缔造出的最完美实验品。她自己的体内,也同样流淌着恶魔的血脉。
但与魔鬼的契约绝不可能毫无代价。萨布莉娜是完美的适格品,并不意味着她的后裔也同样。
这是祖母没有寄出去的回信的草稿中的内容。在信中祖母详尽地解释了她的情况,与这封信相叠在一起,在旧物中被由依发现。祖母直到人生的最后片刻也未曾回到家乡。是对过往的彻底否定?遗忘?抑或是深入内心的恐惧?又可能是与故乡牵挂的断绝?由依无从知晓。
而回归到沾染恶魔的代价上讲。
萨布莉娜的四个子女均在三十岁前“自然死亡”。
由依的母亲——莉莉娅·奥卡斯特(Lilia·Outcast)在生下她的两年后即二十六岁撒手人寰,父亲因悲痛欲绝将由依托付于奉神家族后自尽身亡。祖母死于这之后的又两年后自尽,因为她忍受的生离死别的悲恸与不老的身躯,享年六十八岁。也因此,她对祖母根本没有深刻的印象,说是素未谋面也不过分。
她在奉神家族的生活,是与奉神家大小姐奉神葵的成长相随的。自小担任扈从的工作——以及,顺带有侍卫的职责,由依的名,便是由葵所起。葵认为由依是“唯”一的,但在选择阳文时,还是作了“由依”两个字。不知为何。
亲情缺失推动了她孤僻性格的形成。尽管如此,她依旧珍惜着在那座宅邸中的时光,与推心置腹的友人。但是她害怕失去,也恐惧死亡。她担忧他人对她的担忧,也使得她的这份情感无处安放。
被如今就已经愈发虚弱的身躯拖垮,被血脉中亘古的污秽诅咒,这是由依不愿意去看到的结局。
“如果您想知道我为何能够取得您的信息,都是因为我的一位朋友……一位在任何领域都无所不知的大魔法师,她名叫艾芙……将离开阿尔比恩回到弗朗西亚,若您决意归乡,可以在到来后向她询问任何疑惑,相信一定能够得到解答。与我一同行动的还有一位朋友,名叫玛莉娅,她是阿尔比恩魔法领域的专家,若有困难,您也可以向她寻求帮助。”
从中,她好像抓住了一线生机。但是,信件大致写于六十多年前……
这是她与大小姐共同前来里芷兰的原因,虽跟随并侍奉大小姐本来就是她的职责。
在信的最后写着。
“玛亚普尔子爵,查理·玛佩尔,于里芷兰镇等待。”
“顺颂时祺。”
这句祝福绝对无用,在这黑夜星光笼罩的极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