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世末之雨

作者:贺兰萤竺 更新时间:2023/2/10 20:19:03 字数:2764

(观看本章前请阅读番外《灯塔仍旧》)

“非常感谢您的接纳,阿妮娅(Aniya)修女。”现在并非礼拜的时刻,加之辖镇恐慌的情绪蔓延,圣母教堂内显得寂静空荡。户外,大雨滂沱。阴云遮盖了月与星辰的光辉。若从远方看,想必隐于黑暗中的里芷兰已在雨丝中与周围的原野融为一体。这也助长了教堂氛围的幽寂。

“温莎小姐、艾蕾塔莎小姐,不必在意,主永远庇护需要施以援手的义人。想必你们也是舟车劳顿,就让我为你们准备享用的午餐,休息片刻,等雨停后再离开吧。”

圣母教堂的话事人,阿妮娅修女转过身去,前往了教堂深处的厨房,为临时的来客制作食物加以款待。玛莉娅小姐端坐在教堂的长椅上,芙拉缪斯同样,只是很容易能看出拙劣模仿的痕迹。

“玛莉娅~真的不能把腿翘起来吗?”芙拉缪斯用哀怨的语气说道。

“在教堂内这样做,会显得你不够敬畏神灵,芙拉。”

“可就算说起信仰,我的信仰也不是……”而且月神她老人家也挺随性的,哪里会有这么多刁难要求。

“要尊重阿妮娅修女的信仰。”玛莉娅温柔的笑颜在芙拉缪斯看来更像是一种威胁。她们原本的目标便是教堂,只是中途遇雨得以用避雨的理由顺利进入。当她们敲响教堂的大门时,说明来由时,这位美丽的金发修女宽容地接待了她们。

尽管她们两个“人”都不会因为淋雨而患疾。

“唉,希望英格拉姆先生回到家没有察觉到异常。”

伊琳的死与“那一日”,真的是巧合吗?

而启示又是为何提及圣母教堂?

毫无头绪,玛莉娅感觉十分正常。

倒不如说,她本就没有逻辑推理方面的天赋,更别指望一旁的芙拉缪斯的突发奇想。

娜塔莉娅自认为自己是玛莉娅“侦探”的助理,如同黑斯廷斯于波洛一般。

但她这只是对玛莉娅小姐的能力过度信任罢了

“诸位久等了。”阿妮娅的声音自远处传达而来,待她从教堂的小侧门出现时,能看见她端着的盘中整齐地摆放着大麦面包、奶酪、鸡蛋与杯装的差芽酒。只可惜里芷兰深居内陆,周边也无大江大河流经,不然再加上一份新烤的熏鱼,便会是十分正统的阿尔比恩正餐。麦芽酒从成色上看纯度较低,主要是为了解渴,也应该是考虑到了两人的情况。

“非常感谢,阿妮娅小姐。”“再次献上我诚挚的谢意,尊敬的阿妮娅修女。”玛莉娅接过餐盘,略微弯腰鞠躬向阿妮娅行礼致谢。芙拉缪斯又在粗糙地模仿玛莉娅的礼仪。但她能对此重视就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玛莉娅使用魔法使食物自己“飞”入玛莉娅的嘴中。阿妮娅修女早已见过玛莉娅的匠师级魔法师证明,对此不惊讶。说起来这份证明还是玛莉娅委托查理“伪造”的,对爱历克丝的父亲,玛莉娅始终有些愧疚。于是看到那份好久不见的证明时,也会有种睹物思人的悲伤。

芙拉缪斯则在用空气中凝聚的火使面包一直保持松软。

暴雨没有展现停止的意图。它的趋势反倒是愈演愈烈,给人带来更加焦躁的情绪。

“唉,简直就像传说之中的世末之雨哟!”

修女感慨道。玛莉娅也在点头表示肯定。

“呃,那是什么?”芙拉缪斯对非希霍格种族的神话传说一无所知。即便是族内的,也只记得父亲从前讲述的寓言故事了。

“在神使尚未踏足我们脚下土地时的远古时代,地上的生灵在数十代繁衍后,养成了乱伦、嗜杀、冷漠、贪婪的罪恶。罪人们无法聆听神谕,便要攀上天空,去质问创世的主。主虽仁慈,但生灵的恶早已无法剪除。”

跟我知道的版本不太一样。

玛莉娅这么想着。艾芙给她讲过十几种版本的“世末之雨”传说————德鲁伊特人神话中昏庸的至高王玷污祭司导致艾琳的沼泽地与芦苇荡扩张,卓曼人神话中恶神洛基将承载天水的壶倾倒引发洪水灾厄,阳国神话中尹带领百姓治理神怒而引起泛滥的江河————也好像确实没有讲述过铎弥涅教的版本。

“祂要虔诚与温顺的信徒去建造两艘巨大的船,一艘名为不路屈他,一艘名为迷及他。 当木舟建成之时,信徒们钻入舟中,祂就给予不路屈他风,使它能前往星辰,祂又将蜡涂在迷及他的外层,使它能潜入深渊,最后,主降下了三天三夜的骤雨,淹没了所有的罪徒。祂用气息与肋骨与泥土重新创造了生灵,用魔力通开了人的路,使人能赎清他们的原罪。”

修女的脸满是愁绪。“里芷兰仍是座罪城,无论多么富丽堂皇,主依旧会降下世末之雨洗涤她的罪恶。”

“就像阿尔比恩乃至极西之地的千千万万座城市一样。”

玛莉娅保持缄默。芙拉缪斯则在听完故事后又继续用餐,丝毫没有注意到氛围的变化。

“温莎小姐,我常在忏悔室里倾听他人对人生的烦恼与倾诉。只是,这样的我也有着需要向他人倾诉的心声……”阿妮娅修女的意思很明显。“您是一位显而易见的智者,高阶的魔法师必然也受过高等教育。”

玛莉娅原本想主动掌握对话来打探消息。

现在看来也只能依着修女的话语了。

“您说吧,我也只能想办法去理解您,提出能够解决您的问题的建议不是吗?”玛莉娅叹了口气。

“主令众生灵行善以赎清原罪。”

“但若无人愿赎罪,以致恶行满盈却也无人降下惩罚。”

“恐怕如此的循环往复,此后的地上再无天国。”

“我看不见渺茫的前途,事实上,我也有些不相信眼睛所望不见的。”

“您能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吗?”

以善行为自己赎罪。

以教化使他人赎罪。

她能记得些什么呢?

她记得名为伊琳·默依菈的女孩尸体的惨状。淤青与锐器伤造成的痕迹遍是。金色的长发干燥杂乱,布满蚤虫,散发恶臭。腿部有骨头被折断产生的关节肿胀。

她的手中抓着一袋种子,似乎是重要的物品。以歪七扭八的阿尔比恩语写的遗书,要求教堂的修女将这袋种子一同埋下。

她记得临近死亡的羊毛商赫尔·波尔(Hell ·Pole),忏悔年轻时设下毒宴杀害了两个兄弟独吞了父亲的遗产,忏悔用暴力威胁的方式强行收购贫农的土地经营牧场,忏悔包办女儿的婚姻赚取贵族支持使她郁郁而终。

可阿妮娅见赫尔·波尔眼中映照出的分明没有愧疚与悔改。

只余对死亡、炼狱的恐惧。

她记得在许多地方,重刑被毫无顾忌地滥用。斯图亚特的国王以叛国罪的名义处死冒犯者。乡绅勾结地方法官将偷了他们一头羊的盗贼处以极刑。税吏肆意征敛,不服从者则被打上罪名示众。

她记得在许多地方,失去土地的赤贫农民或是进入城市中的工场在混乱、简陋、肮脏的环境领着低薪水苦苦度日,工作至死,或是在魔兽遍布的野外,冒险、狩猎、抢劫,在意外中丧生。

那些自称信仰虔诚、平日素爱行善积德的绅士在教堂之外敲诈、勒索、压榨、剥削、尖酸刻薄。

那些受教堂救济的贫民、乞丐、流浪汉一遍遍地重复着索求。当天空熄灭时,他们会去辱骂月与星辰,说她们狠毒,要让这群人摸黑过日 。当河流断流时,他们会去辱骂源头,说她伪善,要拿取生命之源的虚荣。

她记得贪婪,她记得不公。她似乎觉得里芷兰发生的绝非灾厄,而是一群禽兽撕裂伪装,露出了真面目。

她的眼睛以炙热的火灼烧着玛莉娅的明眸。

尽管她从未奢求过答案。

玛莉娅知晓世界的真相。但她不忍心戳穿。

铎弥涅教从未是狂妄者僭越神明的产物。

而是“大断代”后苦难生活下人们聊以慰藉的寄托。

“阿妮娅修女,莫要去只看死亡与希望断绝的坟墓,更要望见墓碑旁认清了前途末路,仍在向上搏击的花草。”

世末之雨的侵扰声下,阿妮娅原本难看的脸色又转为淡雅的微笑。

“里芷兰在下雨。”

“雨终究会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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