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2045年,地球,太平洋中部,人工岛屿,万国之都,希尔伯提亚(Hilbertia)
“就在二十年前的今天,德国总统艾伦·希尔伯特一手促成了人类国家联盟的成立,随后溘然长逝。”
“联盟议事会为纪念希尔伯特的卓越贡献,决定将新建的作为处理协调各国家问题的世界政治中心的城市,以他的名字命名。”
“如今,各国已然高度一体化,希尔伯提亚成为屹立在蓝色星球上的第二十六大城市,持续地为人类社会发展注入新的活力与动力……”
啪的一声,遥控器被丢在沙发一旁,前方的荧幕随之熄灭,横躺着的高挑黑发女性双眼无神,时不时地唉声叹气几下。如若仔细观察,还能看出她已有身孕,肚皮正把穿着的黑色衬衫略微撑起。
灯光暗淡,似乎是屋主刻意为之。
维多利亚·莺,前英国格林尼治皇家天文台首席助理,落寞地待在希尔伯提亚第三区的小型别墅中,失魂落魄。
“人类果然……很孤单呢。”喃喃自语传出。“即使创造了这番丰功伟绩也没有可以分享的对象。”
外星人在这个时代已成为可以被证伪的假命题。“观察者”号卫星望远镜与人工智能勘测系统在经过四十二亿次观察后,计算出地球周围三十万光年内存在生命的概率为,绝望般的数字——0。
至今,这个距离仍在不断提高,而0始终不变,仿佛宇宙真理一样永恒,命中注定。
这便是维多利亚从天文台辞职的理由。她的梦想在输出程序的判词下支离破碎,所有的美好,自孩提时代的幻想,摔得粉碎,一塌糊涂。
观察浩瀚星空的工作具备了可替代性,探索成为了人类驱使机械的动作,天文学成为时代的落霞。
她百无聊赖,就拿起一旁的手提终端,手指不经意间点回加密通讯频道,看到那份由昔日同事传输而来的资料,标明红色字体与机密的“友谊计划”。
他的话语诱人,就像在迷惑浮士德的梅菲斯特,展示给维多利亚昏暗中的晨光。
“莺,如你所见……希尔伯特总统听到了彼岸的声音……那并非我们宇宙的某个,以日本国流行艺术的说法,我们可以称其为‘异世界’……话说回来,我们的总统将探测它的行动命名为友谊计划,可我们又怎么知道,带去的是玫瑰还是枪炮?”
撤回,将痕迹永久磨削。
这离经叛道的理论不符合现有科学逻辑,却抓住了维多利亚的心,仅寥寥几句就让她久久不能寐。
“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生命的的确确,真实地存在着。”
“只是并非我们触手可及。”
“探索……应当是由人来完成的伟业。”
她按下开关,把灯熄了去。
一台机器显现。“这就是,探索彼岸的锚点……”
……
我的养母莺歌死于二十年前的中秋节。
养父心情悲痛,还得强忍着告慰我,母亲登上天空而奔赴繁星。
这看起来像个玩笑话,不过我确实当真了。
每逢这举家欢庆团聚的日子,我只是坐在天井的台阶上,傻傻地看着星空,试图揪出母亲的身影来,不过往往是徒劳无功。
年幼固执,哪有那样服输,就缠着父亲买下一架天文望远镜,又在后山头修葺一座简陋的天文台。
渐渐地,观察的中心也就转移到这些美丽恒星本身了。
我是这么地孤独,像人类亲手创造的文明一样,在浩瀚星海中孤立无助。
若是外星到来的生命,指定就能理解我的枯寂,我是这么地想。
就又开始翻阅上世纪人们谣传的不明飞行物新闻,照片,文章,科普作品。我在岁月的痕迹中寻找另一方访客的蛛丝马迹。
那时亲戚们认为我是患上魔怔,书也不去认真读,将来也会成作废物。父亲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放手去干,好似他便是我永远不会倒下的后盾。
我曾认为,这些反反复复的探寻便是我变化的一生中永恒不变之物,谁想,固定下来的只有我的生活。
我考上南京大学的天文学专业,研究生又回到我血脉上的祖国——英国,毕业后便开始攻研外星文明相关的课题。
不幸运的是,父亲在二十六岁的中秋那年,去世了。那时我正在格林尼治的监测站中废寝忘食,没来得及见上他的最后一面。
我觉得我确是有些魔怔,连父亲临终前打来催我回家团圆的电话中的虚弱感与无力都没有察觉出来。
不幸运的是,这不幸即将伴随我的一生。
……
尚·莺,这个可怜的男孩躺倒在病床上,遍布全身像是锥子敲打的痛苦逼迫他声嘶力竭地哀嚎着,他的母亲难掩泪水,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奇怪的是,一旁的生命体征检测仪却显示尚的所有指标均为正常水平。
他似乎患上无疾之痛,时不时会被折磨到发狂,只会间断的舒缓期。
“塔纳托斯综合征。”医生为年幼的男孩宣告死刑。
这是人类历史上仅出现过三例的罕见病,其中,最有名的患者便是那位“世界的总统”艾伦·希尔伯特。
各国的名医研究十余载都未调查出该疾病的病因,甚至连缓解都做不到,只能为患者做上无济于事的祈祷。
二十分钟后,尚陷入昏迷。
在宁静的时间里,他似乎看到一株通天的大树又远远望到生灵在树上玩乐……随后毁灭。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一个名字。
娜塔莉亚·芙洛瑞渡。
……
莺,其实希尔伯特已经为这个病症起下一个绝妙的名字。
坍缩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