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国,神罚厅。
盛夏的骤雨带着一股闷热,一滴雨珠顺着房檐滚落,在军人的甲胄上摔了个粉碎。
全副武装的军人密密麻麻地戍守在神罚厅门口,蒸汽骑士骑在钢铁战马上,面甲下是一道道阴冷的目光,扫视着远方经过的囚车。
足足二十名光辉骑士被调动,负责死守着神罚厅的出入口。
红日西沉,最后的光辉被夜色吞噬,一辆闪着灯光的囚车顶着雨幕,缓缓驶入中庭。
囚车中那身戴枷锁的少年被军人扯了出来,在壮硕的军人前,他就像一张单薄的纸被押着双臂走向神罚厅。
随着钢铁巨门轰鸣着开启,高台上一盏盏钯金油灯燃起,一双双冰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聚焦在他的身上。
今天,统共二十位司铎卿尽数到场,将就‘装甲人形刺杀教皇并谋杀光辉骑士’一事,对其研发者展开审判。
坐在高台中央的老人清咳一声,手中法槌轻轻敲下,代表着审判的开始。
“东方人,我在两年半前见过你。”那个清瘦的老人毒蝎般锐利的目光刺在洛魄身上,这位主持审判的厅长看上去却并不慈眉善目,脸上像是覆盖着一张鹰面具,尖锐的鼻头像是一条长长的喙,跟他的言语一样具有攻击性。
“法里斯厅长,感谢与您的再次相遇。”那个黑发少年即便戴着枷锁,也不妨碍他欠身行礼。
他站在环状的被告席上,声音平和:“两年半前,您还没有晋升到神罚厅的厅长。当时我研发出了一款新型机械引擎被不法人士窃取了成果,当我上前理论时被蒸汽骑士抡倒在地上。
随后我将那位不法分子告上了法庭,而那个时候您却以诬陷罪将我拘留十五天,并且罚款了两百金币。”
“现在不是深究当年那场判决的时候。”法里斯厅长举着法槌猛敲三下,“现在,你要知道你站在这里的原因。
你身为莫比雅学院的学生,本该用学到的知识来造福我国。但你却非法购买装甲部件,并且将其组装,用来刺杀教皇,并且导致87名蒸汽骑士的死亡。
在昨日光辉骑士前去抓捕你时,你却拒绝配合,启动了装甲的自爆程序,导致我们损失十五名伟大的光辉骑士。”
“我对于骑士们的牺牲表示非常抱歉。”洛魄仰着头扫视着高台,神色无比地虔诚,“可是,研发出了装甲人形总是会有失控的时候,技术的革新往往都代表着不确定性。”
“关于您所强调的以上两件事情,都不是我自愿所为。更何况,在第一次我的装甲人形失控时,我有亲自出面来阻止过。”
“法里斯厅长,我想这件事情应该讨论的重点在于:洛魄这位装甲人形的研发者,于我们教皇国而言,他的死活的利弊关系。”一位司铎卿点明了这场审判的重点,“假如就和洛魄所说的一样,装甲人形确实是失去他的控制才导致了中城区的那场悲剧。
在教皇诞辰那天,作为那次的本该坐在'伊甸轮'中的教皇冕下,我想要听一听您的观点。”
司铎院众卿同时微微仰头,注视着最高处坐着的女人,此刻她端坐着,头顶那顶银白的圣冠在灯火中闪耀,高挑的身躯隐藏在高台的阴影中。
伊甸七世架在扶手上的右手轻轻地托着下巴,双眼微闭,直到那名司铎卿提到她时,才缓缓睁眼,“每一名蒸汽骑士的候选者都是百里挑一,而候选者中又仅有十分之一能成功胜任蒸汽骑士。
他研发出的装甲能够一次性杀死87位蒸汽骑士,即便那是发动突袭的情况下,也能说明那台装甲人形不简单呢。”
“可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一名顽固派的司铎卿反驳,“一个手握新型技术的人,所研发的东西却连续两次对我国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无论是其研发者居心不良还是其技术难以控制,都足以说明了此人对于教廷的危害性。”
“诸位,我作为装甲技术的略有了解的人,我该表态两句。”在高台的右侧,梳着云髻的黑发女子声音慵懒,昨夜被捏出淤青的脖子现在却光洁如玉,“这项新技术的出现可能将改变持有方的一场战争的战局,假如这个小家伙在被捉拿之前就已经将这项技术传给其他势力呢?
这将会使拥有这项技术的势力直接成为世界的主导地位,而我们这么快就将他判处死刑,我们将会错失第一时间获取这项技术的机会,这有可能将直接导致教廷的军事力量落入下风。”
“花瑶荷小姐,在座的都知道你也是远东之国出身,但这并不是你偏袒同胞的理由。”一位老者摸着有些发白的络腮胡笑道,“我们若是将他处死,反而更能保障我们的军事地位。
这样的技术,没有研发者的亲手指导想要研发出来简直难如登天。而等其他势力研发出来出这种装甲人形的时候,我们的光辉骑士已经不知道更新换代多少次了。
就目前而言,那台装甲人形在面对着光辉骑士的围攻时,也只能启动自爆程序,说明它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强大。”
另一名顽固派司铎卿接连附和,“何况这台装甲人形的原型机也在自爆中销毁,没有什么能够证明其性能能够强大到那种地步。”
“它能够轻松杀死87名蒸汽骑士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吗?”一名维新派的司铎卿一脸恼怒,他猛锤击着桌面,像是在耍无赖,“它的诞生能够改变世界,难道你们还不懂吗?”
这位司铎卿是赛加公爵,昨天晚上他那在奥术机关当副议长的宝贝女儿跟他讲找到了能让她看上眼的心仪对象时候,他还高兴个老半天。
结果没一会儿他就发现女儿心仪的男孩就是他今天要审判的罪犯。
并且赛加公爵的女儿近乎是要掐着他的脖子要挟他,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让那个男孩活下来。
可偏偏赛加公爵又不擅长辩论,他一辩论起来让人感觉好像下一瞬就会跳到桌上撒泼打滚,除了滑稽外,没有半点的压迫感。
要是眼睁睁地看着未来的女婿死在神罚厅上,他那孝顺的宝贝女儿还不把他的皮给扒了!
“赛加阁下,据说这名罪犯当初和光辉骑士发生冲突,其实是想给您的女儿过生日?”某位顽固派的司铎卿冷笑,“您这偏袒也过度明显了吧,您甚至根本就没有亲眼见过那台装甲人形,就这么急着保下一个罪犯给您做女婿吗?”
但这位顽固派司铎卿在谈及'女婿'时,忽然颤了一下,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冰冷地视线从他身上扫过,但他回头时候,身后那个梳着云髻的黑发女孩却眼神慵懒,似是在注视着远方。
“满口胡诌!我女儿是奥术机关的副议长,她可比你们这帮在装甲方面近乎不学无术的古板东西懂多了!”
几位顽固派的司铎卿同时对视一笑,看向塞加公爵的眼神好像是在观赏一个跳梁小丑。
从最开始,那些顽固派的司铎卿就没有打算让洛魄活。昨天深夜的那场在圣堂殿举行的赌局就是他们暗中操办的,为的就是瓜分这笔钱,只要处决一判下,他们就能够获得一笔不菲的利润。
更何况这小子和奥术机关有点联系,只要他一死,就能够在无形中对奥术机关进行施压。
“那么现在投票判决吧。”法里斯厅长清咳一声,“希望罪犯被处以极刑的请点燃桌台左侧的精金油灯,希望罪犯活下来的请点燃右侧的秘银烛灯。”
一盏盏血红的的精金油灯被点亮,寥寥几盏淡绿色的秘银烛灯孤零零被红光夹在其中。而在最高处,伊甸七世的桌台上却一盏灯都没亮,她轻闭着双眼,不做表态。
法槌在金属的案台落下,铿锵的震荡仿佛世末的洪钟,最后的审判已然降下。
“被告者,洛魄,判处凌迟之刑。明日清晨执行!”
在一片静默中,伊甸七世的嘴唇微微翕动,轻声道了一句:“多可悲。”
但她却并没有看向那将被判处死刑的男孩,而是面无表情地扫视着那一盏盏被点亮的精金油灯,在胸口轻划着十字,仿佛在做着最后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