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菲莉的双手冰凉,黏腻的血浆擦在洛魄脸上,那张精致的小脸依旧紧绷,无法从她的脸上窥探到情绪的流露。
洁白的裙裾染上了血污,有别人的血,也有她自己的血,苍白空洞的眼瞳里布上淡淡的血丝,女孩似乎在亢奋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远东的军人们被残暴的景象震惊了,他们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队友转瞬炸成碎片。
那是他们从未知晓的神秘力量,仿佛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祇 ,弹指间生命灰飞烟灭。
当他们抬起头去搜寻那道人影,但却发现那只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幼弱的女孩,甚至她手无寸铁。沐浴在血雨之中,像一个夺人性命的鬼魂。
然后,洛魄咧嘴笑了起来,他任由女孩捧住他的脸,温热且带着血腥味的气息扫在他的脸上。
诗写得很好,以后不要再写了。
洛魄面色如常地拿下她的手,旋即掏出新的手帕擦拭她脸上的血迹。
“脸上的血迹,会玷污你的美貌。”
洛魄浅笑起来,丝毫没有吝惜对女孩的褒奖。
因为他知道,作为一颗棋子,阿菲莉已经合格了。
每颗棋子都应该有自己的才能。
翠西擅长于装甲战斗和近身肉搏,以及铁血的手段,更重要的是她身在职位所能掌握的资源。
而阿菲莉,毫不费力地收割生命,就是她的才能。
而她的每一次战斗燃烧的都是生命,测试已经结束,就没有必要继续为难她了。
洛魄向前踏出一步,毫不犹豫地将阿菲莉推向身后,他注视着瞄准自己的黑黢黢的枪口,声音平和,“抱歉。”
这场矛盾已经不可调和,远东的舰队必然是接到了命令,对邮轮上所有人进行清除。
“呼叫总督,船上有其他高战力敌方人员,请求无差别炮击!”一名远东军人快速地用通讯贝呼叫着战舰。
他的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狠意,带着他们的队友们连续扣下扳机。
但在洛魄身前却浮起一块又一块坚固的冰层,在海洋中大量的水汽让阿菲莉毫不费力地凝成冰盾。
可此刻,那名远东军人的动作僵了一下,因为通讯贝传来的是有强烈干扰的杂音。
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看到远东的其中一艘战舰缓缓调转了主炮,向着这艘邮轮瞄来。
然后,炮口微抬。
在震颤中,弥散着硝烟的炮口.爆发出炽热火光。
但这艘“波塞冬号”却没有任何摇晃,它依旧平稳地浮在水面上。
紧随而至的是一声更剧烈的爆炸,远东的另一只战舰的驾驶仓被精准地轰中,镶嵌着精金的穿甲炮穿过了厚实的钢板,将内部的人员一起炸成灰烬。
什么?
远东的军人惊呼,那些升空的炮弹仿佛稍纵即逝的烟火,挟着充斥着火药味的风息,船上的每一块钢铁似乎都引起了共鸣,于炮火声中震颤。
成百上千的炮弹轰出,它们无一例外地掠过了“波塞冬号”,倾泻在远东的战舰上。
远东军人颤抖地握着手中的通讯贝,在贝中能听见战友们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又一声短促的枪声,代表着一位又一位的战友的生命走向终结。
咯吱……
他清楚地听见骨肉一起被碾碎的声音。
噗嚓……
一声声刀锋入肉的闷响,连带着血浆溅洒的声音。
咔嚓……
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落在战友的通讯贝上,将其踩得粉碎,和这名远东军人的联络彻底终止。
这些停留在“波塞冬号”上的远东军人惊恐万分,他们想要赶回自己的战舰上增援,但才发现那些链接着船只的钩锁已经被切断了。
“该死……你做了什么?”远东的军人不安地发问,他手中奥术枪的弹匣已经被打空了,但他依然无法伤害到面前的男孩分毫。
“合理的正当防卫。”
洛魄双手插兜,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望着不断后退的军人们。
在一众船只里,唯独这艘最脆弱的“波塞冬”号稳如泰山。
远东的军人们如同卡壳的齿轮,机械地扭过脑袋。
这一刻,他们终于知晓了这一支舰队顷刻间毁灭的原因。
在那些战舰中,一抹抹红光自滚滚黑烟中亮起,它们的手掌掠过护栏,摩擦出炽热的火花。
一台,两台,三台,四台……他们已经无法想象中那些黑烟究竟藏匿着多少的钢铁怪物。
远东军人不断后退着,可的脚步忽然一滞,脚跟撞在了某种冰冷而坚硬的物体上。
他愕然地回过头,发现在他的身后是一具漆黑的铁棺。
山摇地震的撞击从铁棺内部传来,仿佛嵌着钢钉的重锤轰在厚重的棺盖上,有带着秘银油气味的浓郁蒸汽从缝隙处涌了出来。
随着最后一道束缚被击碎,铁棺中一只亮银色的机械臂抓住了他的脚踝,钢铁面甲下猩红的奥术之光亮起。
像是从地狱中爬往人间的恶鬼。
……
……
远东之国,白雀宫
红日西沉,半边已坠入地平线的夕阳散发的光晕让人昏昏欲睡。
远东国主慵懒地坐在八抬轿中,然后在皇宫门前登上了机械马车。
“李道长,我听说,之前御魂宗宗主在联姻的手册上,好像将自己的名字登上去了?”这位国主将佩剑架在腿上,用绒布擦拭明净得可以照见人影的剑身。
“是的。陛下,您的消息太不灵通了。”李道长点头回应。
叶雪瑜身为一国之君,却在政治上没有多大的造诣。但好在她用人有方,身边的人才也算忠心,弥补了这个重大的缺陷。
这是远东的鼎盛时期,大步前行的趋势不会因为叶雪瑜没有以往的国主那么英明而停滞。
“不仅如此,那位宗主为了办成这件事情还花了不少钱。”
“那可要让她失望了。我下的命令是将船上的一切人员都清除,即便是那个洛家的次子也不例外。”叶雪瑜收剑入鞘,她仰面朝天,倨傲得像是只好斗的公鸡。
机械马车摆脱了普通战马的限制,在官道上飞驰,一路向着远东港口奔去。
在远东的港口,早已人满为患。
人们都听说在今天傍晚将有一位从教皇国前来的联姻的男人,傍晚做完手头的工作后,便将港口围得水泄不通。
叶雪瑜在马车上扫视着民众一眼,身披金甲的卫兵立即疏散人群,为马车清出一条大道。
但她并不是来迎接那艘邮轮的,而是等待着那些她引以为傲的战舰威武而归。
成千上万的人在港口聚集,将看到的根本不是国主不远万里迎接前来联姻的子爵的友好画面。
而是八艘盘踞在海上的“钢铁之龙”,以及远东国主悍然拔剑的战争宣讲。
即便前来的是那个男人,也不可能在那样的舰队之中侥幸存活,在辗转反侧一整夜后,叶雪瑜还是决定到港口做这场振奋人心的战前动员。
“陛下……您这番行为不妥当的。”李道长低声劝了一句。“罢了……”
他知道当今这位远东的国主犟得像一头牛,很多事情不是他随意劝两句就能拉住的。
叶雪瑜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旋即走下车厢。
港口特地设计了一个高台,她就这样手握剑柄昂首挺胸地立在那里,周身是一身戎装的卫兵,保护她安全的同时维护秩序。
“诸位好。”叶雪瑜轻打响指,手中的话筒瞬间通上电 ,她单手轻握着剑柄,另一只手则摁住话筒。
望着偌大港口众人的视线逐渐向这里汇聚,叶雪瑜满意地点头,开始发表着她的战争宣讲:“我想许多人现在正期待着那艘邮轮将联姻对象送到这里的港口,但我明确得到过消息。
教皇国从来不会信守诺言,他们根本没有派人前往远东。
多年来西方列国对我们欺压已久,他们垂涎着我们的黄金与丝绸,甚至多次妄想将军队驻扎在我国。
而作为西方代表的教皇国,更是始终抑制着我们科技的发展……”
伴随着电流的杂音,她的声音扩散出很远,高台下的卫兵们神色肃然。
“终有一日,他们将乘着满载绝望的方舟停在港口,用他们肮脏的军靴践踏我们唯一的净土……”
忽然,远方有汽笛声响起。
叶雪瑜顿了两秒,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但是当汽笛声再度响起时,她的笑容瞬息凝固在脸上。
那种汽笛声有些绵长,跟远东舰队的汽笛声大有差距。而且……只有单一的汽笛声。
归来的,不是远东的舰队。
叶雪瑜的话语戛然而止,她骤然回头。
在人们惊诧的呼声中,看到了一辆洁白的邮轮在西沉的落日里缓缓驶来。
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在邮轮的甲板上,那个身着白裙的女孩扶着护栏漠然地注视着港口的人群,那种近乎是漠视的目光让她潜意识地感到不悦。
但真正吸引叶雪瑜的并非是那个美得像天仙一样的银发女孩,而是她身旁的男孩。
那个面容白净清秀的黑发男孩,双手插.在黑色风衣的兜中,像是只垂挂在树梢上的蝙蝠。
叶雪瑜的脑中嗡嗡作响,她就这样僵在高台,和台下万千的平民百姓一样,注视着邮轮上的男孩,在落日的余晖里由远及近。
像是行驶在太阳之上的孤舟。
叶雪瑜能感觉到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在战栗,不知为何……
她的臀部传来一阵幻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