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酒吧内,女孩儿和青年突兀地出现了。青年醉醺醺地环顾四周,只见酒吧内没有什么顾客,只有几个孔武有力的打手,堵住了前后门,而酒保的位置,则是空的。
显然,真正的柳子夜不忍见这场面,她早就回避了。
女孩儿这才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青年,向着吧台走去。
青年看清了女孩儿的面容,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他怒吼一声,冲向女孩儿,然而一旁的打手可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为首的壮汉猛地将青年绊倒,随后一群人一拥而上,将他给牢牢制服。
“别白费力气了,这里是我的层面。”女孩儿悠悠地说着,一边从吧台下面拿出了一大瓶白酒,正是她先前喝的那种,能让他们忘记痛苦的誓之血。
“你喜欢什么口味?要不,我给你加一点可乐进去?”女孩儿摇晃着酒杯,往白酒里又掺了一些可乐。
“不!你这个疯子!你想干什么?我要见她!让我见她!”青年歇斯底里地嚎叫着。
“我真是想不明白,像你这样又蠢又可悲的渣滓,她为什么还要留着你呢?”女孩儿拿着酒杯和酒瓶,走到了青年面前,缓缓蹲了下来。
青年恨声道:“要你管?你懂什么?这些都是假的,假的!我在自己的心里醉生梦死,哪里碍着你的事了?”
“确实,你爱怎么享受是你的事,我管不着,我只是,需要你的材料,仅此而已。”女孩儿学着真正的柳子夜,打了个响指,一旁的壮汉马上掰开了青年的嘴巴。
“你也很痛苦吧,与其折磨那些可怜的npc,不如让我帮你解脱吧。”女孩儿轻声说着,将杯中之物尽数灌进了青年口中。
“帮你x!”青年的情绪已然崩溃,他不断咒骂着女孩儿。
“她在哪!你个疯子!你也是我们的一员,为什么要同类相残?为什么?”
“我的同类要是都跟你一样,那还是死了比较好,”女孩儿语气冰冷,又将酒杯给倒满了:“别急,喝完这杯,还有三杯~”
她并不是在玩歌词梗,而是真正的柳子夜告诉过她,只要一口气喝完整整一瓶,就足以抹杀一个同类了。
“她娘的!你想杀本王?本王,本王乃是一代贤王,都怪那女人,她毁了我的一切,毁了我的国家!”青年呜咽着,仿佛他真的曾统领过一个国度。
“这么说,你真的曾是一个王?”女孩儿一边将酒灌到青年的口中,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其实并不关心青年的经历如何,反正那也是假的。她只是给这无聊的过程增添一点料,仅此而已,就像护士给病人打针的时候,往往会说几句话来转移病人的注意力。
“骗你做什么?本王乃是照夜城第十三代的王,本王曾击溃过强大的草原部族,本王的兵锋曾踏平西域的所有国度!本王…咳咳…”青年满口脏话,一点也没有王的风度。
女孩儿恍然,原来这个青年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那些是假的,他还以为他真的是一个王,只不过运气不好,穿越到了一个邪祟的世界。
他连承认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就你这副德行,真的能做到你说的那些事?你这个样子,哪有半点贤王的影子?”女孩儿又倒满了一杯酒,对他极尽嘲讽。
“你爱信不信!”青年似乎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干脆也认命了,他有些恍惚道:“放开我,我不会跑的,这样喝酒太难受了!你就当,就当给本王留一个体面…”
“好不好。”
他失落地看着地面,与刚才的歇斯底里判若两人。
毕竟同出一源,女孩儿终究还是有一丝恻隐之心。她摆摆手,那些打手便放开了青年。
“自…自本王登基以来,还从未如此狼狈过。”青年爬起来,认真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这才勉强有了一点王的样子。
虽然已经喝了两杯酒,可他看上去似乎清醒了许多,这一点反常,令女孩儿心中笼罩上一层阴霾。
“为什么?”青年平静地问道,他的眼中彻底恢复了清明,丝毫没有醉意。
“我说了,我需要你的材料。”女孩儿依旧漠然。
“知道了。”青年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花板,喃喃道:“我已经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他猛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嗯,还算有点王的气魄。”女孩儿点点头,再次给他倒满。
还有最后一杯,喝完这杯酒,青年就会彻底消失,不复存在。
他颤抖着将手伸向那杯酒,良久,又将手缩了回来。
“呼。”他紧张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看着女孩儿的脸。
女孩儿也没有再催促他喝这最后一杯,这一点时间,她还是等得起的。
青年深呼吸几次,终于恢复了平静:“你和她很像,却又有所不同。”
“毕竟我是我,她是她。”女孩儿忽然感觉到了一阵痛苦,她竟然又拿来一支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很好,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很好。”青年轻轻点头。
女孩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嗯,好像话里有话啊?
“我们都是她,却又不是她。”青年突然温声道:“之前我的手下无礼,让你受惊了,望姑娘海涵。”
女孩儿这下更加困惑了,这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彬彬有礼了?难道是死到临头,突然醒悟了?不过现在醒悟,为时已晚了。
“无妨,我本就是不速之客。”女孩儿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殷红的唇印烙在酒杯上,像一朵凋零的玫瑰。
青年洒然一笑:“哈哈,你可不是不速之客,本王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你…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当然。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哪怕是屹立不倒的胡杨,也有腐烂的一天。”
你这样荒淫无度的暴君,还好意思拿胡杨来比喻自己?
女孩儿翻了个白眼:“以阁下的所做所为,用胡杨来比喻,怕是有些不妥吧?”
青年并不生气,温声说道:“呵呵,如果你是本王,恐怕你会做的比本王还过分。”
女孩儿来了兴趣:“哦?阁下有何高见?愿闻其详。”
“本王是第一个被她创造出来的。”青年淡淡道:“你猜猜,本王在这里活了多久?”
女孩儿想了想,外面的时间恐怕才过了一天,自己就在这里待了一年,青年是柳子夜第一个创造出来的,恐怕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他…起码在这里待了上千年!
“一千零一年。”青年淡淡道:“你知不知道,在这里待一千年,是什么感觉?把一天重复过一千年,是什么感觉?”
“是我小看你了。”女孩儿叹了口气,认真道。一年多年,这简直是一种酷刑。
“那时候,我的国度还不是一片沙漠。”青年目光飘忽,似乎陷入了回忆。
“头一个百年里,我将我的国度治理的井井有条,我的子民遍布整个层面,人们安居乐业,路不拾遗。”
女孩儿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她已经不再把他当成是一个荒淫的暴君,而是一个活了上千岁的长者。
“第二个百年里,我开始不理俗事,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战争、饥荒、瘟疫,很快遍布了我的国度。但我依旧没有去管他们。”
“在第三个百年里,出现了无数英雄豪杰,他们团结起来,试图推翻我,将我赶下台。”
“你猜我怎么做的?”青年看着女孩儿,问道。
女孩儿思索一下,答道:“陪他们玩一玩?”
青年淡淡一笑:“不错,我伪装成了一个平民,然后加入了义军的队伍,跟着他们一起推翻了我的王朝。”
“陛下好雅兴。”女孩儿也不禁笑了,这青年确实有点东西的。
“哈哈,那时的我,其实就有些厌倦了。”青年继续说道:“我看着他们建立了新王朝,随后,我便到别的层面云游去了。”
“在别的层面,我也遇到了一些有趣的家伙,你…你也会遇到的。总之,他们也在等你。”
“这样么…”女孩儿若有所思。
“又过了几百年,我回到了自己的层面,却发现他们再一次陷入了战争。”
“我忽然明白,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它不是假不假的问题,它是没有意义,你能明白吗?”青年说道这里,似乎有些激动,手也跟着比比划划起来。
“没有意义?陛下,你到底想说什么?”女孩儿试探着问。
青年恨铁不成钢道:“要是你有我的智慧就好了!算了,你就当我随口说说。”
“好吧,恕我驽钝。”
女孩儿此时也明白过来,青年一定是想告诉她什么,只不过,碍于某种原因,他不能明说。
“哎,不怪你。总之,我感觉愈发地虚无,后来,我尝试成为各种各样的王,贤王也好,暴君也罢,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换一种风格,以此愉悦自己。”
“你来的时候,正好是我当暴君的时候。幸好你来了,不然,等绿洲彻底消失,恐怕我就见不到你了。”
女孩儿疑惑:“只要陛下活着,绿洲怎么会消失呢?”
“我怕我坚持不下去了啊,实在是,太无趣了。”青年重重一叹。
女孩儿恍然,原来那绿洲所代表的希望,正是她自己。
“为什么陛下非要等我呢?你不是可以去其他的层面吗?为何不让他们帮你解脱呢?”女孩儿愈发地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他们,和我,没有本质区别,而你不同。”青年看着她,意味深长道。
女孩儿感觉他总算要说到点子上了,连忙追问:“我和你们有什么不同?”
青年看了看周围的打手们,低声说道:“你可以把我从我的层面抓到你的层面,这就是不同。我们都做不到这一点,只有你,和她,才能做到这一点。”
女孩儿猛地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
青年突然道:“其实,关于你来的地方,我也有所了解,我很喜欢你们那里的一句诗。”
“什么诗?”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孤独啊…”
女孩儿点点头,赞同道:“嗯,确实是孤独啊。在这里苦等千年,与囚徒有什么区别?”
“哈哈,我这千年之囚,终于要解脱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青年不再言语,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霎时间,他的躯体就消散了,如同沙漠中扬起的一阵沙尘,和他的沙漠国度一起消散了。
而他先前的座位上,则出现了一团金色的光点。
女孩儿伸出手,触摸到了光点,那光点一接触到她,就融入到了她的躯壳中。
“诶?”女孩儿突然感觉,自己的思维更加清晰灵敏了。
显然,青年所化的材料,增加了她的智慧。
她又回忆了一番青年之前的话,包括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他的面部表情都没有放过。
女孩儿忽然有所明悟,同时心里也一沉。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女孩儿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