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

作者:慕凉川 更新时间:2024/10/17 8:05:20 字数:4337

翌日起来握住卧室门把时,陈梦难得踌躇片刻。

整理好自己的表情与心情才开门出去,结果整间公寓静悄悄,下楼才发现屋子里东西少了一些,那人连带着他的蓝行李箱,都已不知所踪。

又问过孙颖莎才知道,原来他的假期已经结束。过阵子澳门有个模拟赛,队里为此也在澳门安排了一场集训,自今日始。

“我们要求昨晚集合,今天早上是正式开训。”孙颖莎在语音里开玩笑,“但东哥刚才八点多才归队,不会昨晚是在跟你腻歪吧?”

陈梦愕然。

“集训的事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她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那他现在在干嘛?”

“训练啊。”孙颖莎答,“他好像都没回酒店,提着行李箱过来的,放下东西就训练去了。”

北京到澳门的航程需要接近四个小时,再加上地面路程,也就是说从昨夜到现在,他基本是一夜未眠,皆在路上。

而这一切本可以避免。他昨天只需要趁着白天出发,就可以赶在傍晚抵达澳门,下榻安顿后,一定会有充足的休息时间。

可他没有。

他选择在客厅的沙发坐到深夜,坐到她姗姗归来,坐到两个人吵过吻过,才各自离开。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尽管一怀复杂但陈梦还是按计划出了门,去挑选自己次卧的四件套。然而付款时列表新出现的银行卡尾号,又一次刷新了某人的存在感。

这张卡是他的。

前两天她搬过来时想换些家具,但这毕竟是樊振东的房子,在下单之前她就稍微通知了一下他。没想到樊振东好像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是要自己出钱,当即就发来一串卡号一串密码,两行数字甩得跟挥拍一样干脆利落。

“可以,随意,你换吧。”他说。

看不起谁呢?陈梦当然不肯花他的钱,没想到这人下一句开口就立刻改变了她的主意。

“想给我省钱吗?”他语气淡淡,跟话里的内容宛如两极,“有心了,梦梦。”

于是陈梦当天就给自己手机的各大支付软件全绑上了这张卡。

不花白不花。她将四件套递给导购,点选这张卡微笑着伸出手去,大方痛快被扫码。

视网膜效应说,你越关注什么,你就会越注意到什么。即便非她所愿,但陈梦回家之后却还是发现自己仿佛撞上了什么怪圈,打开电视是樊振东,点开朋友圈是樊振东,想刷视频软件冲冲浪,结果还是樊振东。

他和她一样喜欢看CCTV5,此刻电视上正巧在重播巴黎奥运会乒乓球男单决赛。问鼎之战不过过去三年,明明电视里的男人面孔未变,可这一刻隔着屏幕与光阴,那些簇拥涌动的鲜花与掌声竟也变得虚幻、变得朦胧,在眼前抽帧泛黄,一飞就飞回三年前的远方。

当年她在看台上身临其境,如今坐在他的家里重看一遍,却只剩沉默旁观。

方博还是碎嘴的性子,在朋友圈晒了个六宫格照片,都是昨晚跟她吃的菜喝的酒,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条朋友圈底下,樊振东不知什么时候点了个赞。

领证之后他与她的联系方式就互相解除了拉黑。没办法,既然生活在一块,难免会有生活琐事需要彼此定夺。樊振东还是和以前一样,几乎不发朋友圈,但会看,偶尔也会点赞。

这个赞是什么意思呢?没人问,正如也没人会回答。

视频软件抓取大数据和个人偏好,入眼推荐的第一条,就是樊振东今早抵澳的代拍路透。十几秒的视频里他行色匆匆,难掩倦容,暼到镜头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就连脸上的泪沟都愈发明显了几分。

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教练夸他听话礼貌,队友说他脾气好素质高,就连陈梦从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她现在知道了,他一旦冷下来,就是这副恨不得拒人千里的模样。

赛场上是,遇见代拍时是,对如今的她也是。

评论区的画风大多在“我儿又帅了”和“心疼东东看起来好累”之间徘徊。而陈梦在直接划走和点“不感兴趣”二者下横跳半晌,最后眼睛一闭,干脆选择破罐子破摔。

她点了个收藏。

接下来的日子和单身生活并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就是挪了个窝换了个地方,然而半个月余匆匆流逝,陈梦也已经习惯了在这间属于别人的公寓里起居行走。

父母的催婚一如既往,而这次她的回应里多少夹杂着点心虚和敷衍。不仅仅因为暂时不想公开婚讯,主要是前些天还说自己单身的人,转头就成了已婚人士,这哪家父母听了能顶得住啊。

敷衍得多了,就连表妹都来旁敲侧击地问她。

“姐姐,你还在三亚吗?”小孩问得隐晦,“要不要回青岛待几天呀?”

陈梦当然只有找借口拒绝。

不过表妹这一问倒是提醒了她,上次她人刚刚到三亚就被樊振东骗回了北京,计划整个泡汤。这段时间除了樊振东的主卧,她已熟悉过这里的每一个地方,到处都是主人曾经留下的痕迹。在这样一个房子里独自待着难免令人想七想八,正好离开学还有十几天,不如趁这个机会再出去走走。

现在心境不同,三亚是没兴致再去了,但完全可以去别的地方。

这么想着陈梦开始找身份证。明明记得之前就放在客厅的电视柜旁,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结果不知怎的,等如今真正要用的时候这玩意却又不翼而飞,她在附近翻箱倒柜几十分钟,最后依然遍寻未获。

真是见了鬼了。

于是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没有身份证,那户口本也行。

用户口本可以办临时身份证,而户口本她领证那天为了方便,就给樊振东一起带着了。当时领完证他没还她,但现在他人都去集训了,总归不会把这东西带去澳门吧,又没有用,怪累赘的。

陈梦很确定除了她没进过的主卧,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她的户口本。于是怀着些堂而皇之的心思,她第一次抚上那只神秘的门把手,咔哒一声,就如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她迈进他的卧室。

主卧的面积果然要比次卧大上许多。

樊振东喜欢蓝色,整间卧室都由灰与蓝构成。卫浴隔断之外的宽敞区域横陈一张巨大的双人床,没有一丝凌乱,连边角都被粗粗掖过。长条形的壁灯悬挂于床板正上方,用软包做了一整面木饰墙,而其上悬挂一张大型壁画,画里阳光海浪栩栩如生,金灿蔚蓝的色彩涂抹得绚烂热烈,几乎要在她眼前破框而出。

这副画是这个房间里最生动也最突兀的东西。樊振东除此之外仅仅在卧室陈设必要家具,的确整洁干净,然而相应地,就显得这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人气。

或许也是因为他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征战在外,本就没有几天会回来居住,以往就算回来,也是独自生活。于是这个房间乃至这整个公寓的气质便也随之冷清下来,缺少生机,茕茕孑立。

陈梦盯着那副壁画挪不开眼睛,不自觉向前走几步,然而此时鼻端却忽然萦绕了一股香味。熟悉,像柑橘,却比柑橘要淡上许多。

她意识到那是他身上的味道。残留在屋里,人离开,香犹存。

其实一个男人身上这么香是很奇怪的。从前还在队里的时候,因着两个人那层关系她近水楼台,深有体会,也曾许多次好奇过原因。包括社交软件小号冲浪时,偶尔也会看到樊振东球迷的接送机repo,也都说他身上很香很香。于是在某个他又夤夜前来的晚上,正事办完她在他怀里嗅了半晌,终于问出了盘桓许久的这一句:

“你身上的香味儿,哪来的呀?”

可彼时樊振东却一脸讶然,显然自己未曾发觉。

“啊?”他笑出两排牙齿,似是觉得很有意思,“我还有香味儿?”

“对,还是柑橘调。”捏一把他白皙的脸颊,她半开玩笑,“东哥可以给我安利一下香水牌子吗?”

“没用过。”他摸摸鼻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要是真有香味儿,可能就是沐浴露腌入味儿了吧。”

他们做运动员的要训练,要打比赛,一天大量运动大量出汗,洗澡的次数注定要比普通人多些。再加上他本来就更爱出汗,无论冬夏一天至少洗一次以上的澡,经年累月下来沐浴露的味道难免渗入皮肤,或许闻起来就会像自带香气一样。

“要是这么说,你也挺香的。”

他忽然换了口气,卧蚕之上两汪漂亮海浪,湿润又狡黠。

“真的?”她来了兴趣,真心求知,“哪里香?”

而下一刻,唇瓣就再一次被堵住,带着海浪所有的热烈与赤诚。

“这里……”

他一边吻,一边不老实地回答。

……

陈梦闭了闭眼睛。

几年之后就连回忆也已恍如隔世,唯一不变的就是这满屋子的熟悉淡香。情绪翻涌间就连脚步也已不自觉放轻,悄悄地,借着寻找户口本这个由头,开始窥探他的领地。

先打开衣柜,果然清一色的深色衣物,黑蓝居多,大部分都是运动T恤或者卫衣,琳琅满目,潮牌云集。樊振东在穿戴上向来舍得花钱,只不过人长情,买一件衣服虽然不一定会总穿,但总会穿很多年。

衣柜底下两层屉匣,第一层是贴身衣物,左边内裤右边袜子,每个都被卷成柱状,整齐得直接可以搬上超市货架。而第二层则不同,里面叠着十几件看似普通的运动服,然而她看着款式却都熟悉,伸手翻了翻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他自进入国家队后,每年上边免费发的球衣,背后刻着他的名字,都曾被他一一穿过,代表国家出战世界赛事。

从十五岁到现在,他竟然每年都留了一件。

或许观察一个人的衣柜时,多少也能窥见他的性格。若是对喜爱之物尚且如此珍重收藏,十几年未曾更改,那么对人呢?又该会如何?

她凝注这些衣服不知多久,直到蹲得脚麻才默然合上屉匣,起身走开。

这间卧室虽然大,但能装东西的柜子一共就那么几个。

衣柜刚才看过,床头柜里全是说明书和空调遥控器之类的杂物,小书架一览无余,摆满推理历史或者励志的书籍,其中一本被主人抽出放在枕边,书签插到正中,显然还没读完。

卡耐基的《羊皮卷》。

她读过这本书,草草翻几页便塞回到原来的位置,想着它确实很符合他会读的风格。

刚才这些地方都没有她的户口本,那么……

陈梦的目光落到窗户与床头中间的墙面,那里内嵌着这个房间的最后一个小柜子,通体虽然做成了与屋内装潢一脉相承的灰蓝,但在这个极简风格的房间里,依然显得十分多余。她走过去想要打开,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外力牵拉手下只是咯啦一声,柜门却纹丝未动。

这个柜子上了锁。

把手之下的锁孔在明晃晃地告诉她:你需要钥匙才能打开我。

怎么会有人在自己房间还有锁啊?

是什么贵重东西吗?

总之无论如何,还是没找到户口本。越想越不对劲,掏出手机陈梦再一次点开跟樊振东的聊天框:

“我身份证和户口本在你那吗?”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如果找遍整个家里都没有的话,那就只能可能在他身上了。

结果对方当真勤恳训练,过了许久陈梦才收到他姗姗来迟的回复。

“嗯,好像是。”樊振东倒是承认,“前两天摸黑收拾东西没注意,可能不小心一块装进行李了吧。”

“好像”、“可能”、“不小心”?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那麻烦你晚上下训给我寄个快递回来。”她难得肯解释一二,“没证件我哪都去不了,什么也做不成。”

“这么重要的证件,快递万一寄丢了怎么办?”他这时候反而开始小心谨慎了,“补办起来更麻烦。”

这都什么年代了,樊队对我国邮政业竟然还如此没有信心……陈梦又跟他拉扯好半天,结果樊振东态度未改,硬是没有松口的意思。

没办法,东西在人家手里,怎么样都是他说了算。于是她只好试图换个解决方式:

“那你们下一次放假是什么时候?下次回家还我也行。”

“不知道。”他答得诚实又无辜,“马上就是模拟赛,要打十几天,赛后安排还没定。”

言下之意,就是至少半个月之内他走不开。然而陈梦的假期余额也就只剩下半个月,真等到樊振东回家,她也就要开学了。

“……”

陈梦不再回话,好整以暇地等着樊振东接下来的台词。

“这样吧,你要是真着急就过来澳门取一趟。”他果然继续道,“登机前去机场办临时证明,过关用港澳通行证,全程不需要身份证,或者户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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