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最坏的打算总不是什么坏事。我们走吧,”
矿坑里空无一物,周遭的梁木、灯架诉说着数十春秋的荒凉。他们的脚步声传进洞穴深处,什么东西应和着脚步声发出叫声,少数几只翼兽从他们头顶飞过。乌部咒骂了两声,入江背着繁重的大功率发信器,担忧地扫视过头顶的岩壁。
洞口被抛在身后,手中的提灯成了唯一光源,黑暗中仿佛有虎啸龙吟,入江心里直发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跟在了立花身后。他在东国男性中算得上挺拔的,背着薙刀的样子,够得上话本里武士形象。
“立花,立花,”
入江扯了扯他的衣服,埃拉菲亚转过头来,仍是那样笑盈盈地问:
“有什么事情吗?技术二尉?”
乌部没有回头,这倒让入江觉得安心了一些,液滴落在她的发从中,但她没有感觉,只是问道:
“军曹,现在究竟算是什么情况,三佐他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走?”
“我们之中的技术军官应该是你呀,技术二尉,你不应该比我更明白现在的处境吗?”
立花的话里不难听出一丝幸灾乐祸,即便是他,内心多少对技术军官还是有些偏见。
“军曹,您可别笑话我了。我是农民出身,有幸上了几年军校,背了些军用技艺和源石机械的课本而已,像安娜那样的理论我是一点都不懂的。我们这些技术军官和在公司员工差不多,可不像您和三佐,都得靠实打实的战功才能做军官。军曹,你和三佐不一样,你是在城里长大的,父亲也不是武家人。你应该能和我说实话吧,”
这话让让立花显得有些局促,他挥了挥手,压低声音说:
“你也没必要说到这个地步,由菜。你也是我们的一员,我们确实,确实应该说明白,这次来究竟是来找什么的,”
他踢起一块石子,石子向前滚了一阵,没能碰到乌部的脚后跟。抬头看看倒悬的石柱,头顶一阵鸡皮疙瘩奔过。入江也有着相同的感觉,三人仿佛走在某种巨型生物的消化道之中,因此她不免局促地问:
“我们难道不是来做天灾疏散的吗?”
立花摇了摇头,他吐出一口白气,说:
“你应该知道‘黑舟’吧,”
“怎么会不知道。就算……就算在我的老家,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农民,他们也能说上一些,说什么那东西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如果没有‘黑舟’的话,我们根本赢不了双驹战役……”
原本入江的语气还有些半开玩笑,但渐渐的她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立花的眼神没有改变,这应当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于是她接着说:
“……我们的国家也不会分裂成南北两派,”
“没错,你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立花走着,又一块石子在他的靴子下飞出,几只虫类受惊四散,逃进更深处的黑暗。
“……那你知道‘黑舟’究竟是什么呢?”
入江愣了一下,这也算是问题吗?
“那不是哥伦比亚的船队吗……他们不乐见大炎一家独大,所以向我们提供了技术,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么,为什么接受技术的只是光元一家,而不是神皇的行在呢?”
这话把入江问住了。立花也看了出来,所以他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么,如果下一艘‘黑舟’不是出现在这里,而是出现在大炎、檀州道……亦或是光严的势力范围,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呢?”
女军人深吸一口凉气。立花看到了她的表情,替她说出了心中的答案:
“我们都会被神皇陛下宣布为叛徒,光严的武士会把我们枭首,还会筑一座高耸的京观。不仅如此,我们的家人也会被波及,亡者掘坟,生者流放,统统送去乌萨斯前线服苦役……”
他笑了出来,仿佛这样的未来与他没有关系似的。
“……当然,只要没有第二艘‘黑舟’,这样的未来就不会发生。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个,”
两人沉默着并排走了一段时间,这里连翼兽也不见了踪影,也不再有有粪便或皮毛的臭味。入江咽了口唾沫,对立花问道:
立花低头看了她一样,这眼神让她想到那个负责招军校生的女军官,她也是这么看了自己一眼,就在名单上打了勾。
“那是,一个奇迹,”
立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向前走着。乌部停了下来,他看向洞穴上堆起的小锥,仿佛一顶倒置的钟乳石。在粗糙的表面之下,黯淡的瑕光难以目视,他拿出了口袋里的残片,经过几秒的对比,锁紧了眉头。
“三佐,您发现什么了?”
立花上前问道,他的长官只是一摆手,命令道:
“入江技术二尉,你来看一下,这个……东西它,究竟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入江走上前,她谨慎地用小锤子敲了敲石锥,剥落粗糙的外壳后,黑色的晶体显露了出来。这下三人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抬起头,对乌部报告道:
“军曹、三佐阁下,请后退一些,”
两人都听了这专业术士的话,她从背包里拿出法杖,紫色的能量渐渐在杖尖集聚,汇为一团光球射向那个石锥,源石技艺的能量在狭窄的洞穴中化作一道烈风,掀起一阵尘埃。待到尘埃散尽,三人都看的清楚,那石锥仍安然无恙,仿佛未曾遭到法术轰击一般。
“这……”
乌部的眼睛瞪大了。立花想要说些什么,但发出一个音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入江也看着那石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发生,然而那石锥终究是连一丝裂缝也没有,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结论:
“军曹、三佐阁下,你们都看到了。这里的石块确实具有使源石内含的能量惰性化的性质,”
即便心中迷雾重重,这一性质也足以说明,这个地方很不对劲,相当的不对劲。入江觉得恍然大悟,自己正因囿于书本上的知识,才没能意识到这最单纯的陷阱。
“三佐阁下,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车,还有那个炎国人的车都抛锚了的原因吧,”
乌部没回答她,但表情已说明了她是明知故问。立花则把头撇向了一边。沉默延续了一阵,三人的长官终于开口说:
“所以……‘黑舟’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