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泱泱一片马蹄卷尘，直趋暴风雪之幕，恰似骤雨雷霆。
徒留劳伦斯等人呆立原地，在风中凌乱。
他原本想进行一番缜密细致的谋划和部署，就在这，洛德使团和白狼城军队之间，是不是很有想法，很有技术含量？波洛和雷恩也都很支持，顺从得不得了。
然后，现在呢？
谋划？
谋个屁！
劳伦斯气急败坏，若是众骑士真的一头扎进埋伏里死了个干净，他还有何颜面回去见白狼领父老！
“怎……怎么办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贵族子弟的波洛·冬里克哪里遇到过这种突发状况？他望向雷恩，无比紧张。
“我不知道啊！”雷恩也看向了劳伦斯，“怎么办啊！”
“我们直接冲上去，加入战局！”劳伦斯一脸冰冷，把千形枪从背袋里拔了出来。
“劳伦斯大人！不可啊！”罗伯特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劝说道，“兵凶战危之境，作为主帅，怎可轻掷自身！”
“什么轻掷不轻掷的，让我看着军队把自己送干净，不如死了算了！”说完，劳伦斯便打开水壶，灌了口抗寒灵酒，“夏弗！带上佣兵，进入暴风雪！”
“是！”夏弗领命而去，而护卫也二话不说，为劳伦斯等人的马喂了浸泡过的萝卜。
喂食完成后，劳伦斯一夹马腹，往前去了。
当他抵达第一面墙的时候，长壁之前，停满了战马，而众骑士正争先恐后地翻越墙壁。
……
暴风雪之幕是有边际的，可置身其中之人，却只会觉得身处于无尽的雪原中。
冲锋在最前的白狼领骑士已经翻越了第二层长墙，漫步于朦胧素白之间，他们的脚步越发缓慢，时刻紧惕着敌人可能发起的突袭。
可行走已久，却无所见所得，连风狼之子也不曾见到，唯有烈烈风声中，隐匿着不祥的气息。
此地的风声并不寻常，夹杂着复杂的噪音，非常容易让人产生幻听，似有层叠的脚步，似有窃窃私语的人声，又好像有盔甲摩擦兵刃之音。
可有那么一刻，风声好像真的扭曲成了能够分辨的人语！
“白狼领的骑士们……”风说。
“是谁在那里！”骑士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你们在为何而战？为了救一群恶贯满盈的洛德人吗？”风又说，而且是环绕着先锋骑士，立体声循环着说。
“闭嘴！休想迷惑我！”骑士严肃驳斥，“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知道他们在边境上做了什么嘛？你被欺骗了，骑士！”风说。
骑士“唰”地挥出剑空斩了一记，声音清脆而锋利。
“什么妖法！该死的，烦人！”他忍不住骂了一声。
哥们喝了大酒是出来打人的，结果遇到一股喋喋不休却无实体的玩意儿，简直比蚊子还让人心烦。
他都快憋疯了！就好像自己在亢奋得需要释放的时候，自己的老婆却非要帮他时不时停顿一下一样！
“来！随我来！我会向你揭示一切……”风又说，它结束了环绕，方向也逐渐稳定，似乎在引导骑士的方向。
“滚！谁听你的！”骑士直接面对反方向。
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换了一个口气:“你有胆子就跟我来！不来你就是孬种！我说的！以后喝酒，你就坐小孩那桌！”
“好家伙，胆子挺大，骂我是吧？看我修不修理你就完了！”骑士火了，一个扭头就大踏步地过去。
声音渐渐拉远，风雪勾勒出人的轮廓，正如风狼之子一般，在骑士面前展开了一出大戏，却又保持着和他之间的距离。
骑士前进，轮廓后退。
“他们，越过边境，进入亚顿的农庄，劫掠人口……”风说。
梳着粗犷发辫的洛德士兵一刀劈死了一个平头的瘦削男人，然后一把抓住被捆着丢在地上的女人，往一辆马车的方向去了。
在骑士的最后一个停步，轮廓与风雪之后隐藏已久的雪堆完全重合了。
那是一尊惟妙惟肖的雪雕，断成两节的尸体，哭泣的女人，和跋扈的士兵，都以雪人的模样凝结了下来。
骑士一句话也不说，抬起钉头锤便砸了下去，直接把雪雕士兵的脑袋敲碎了。
“他们，聚兵围杀，把亚顿人的商业集市，占为己有……”
又一次，轮廓与现实重合，地面上，微缩的冰雕构造出了乡野间的简陋集市，已经围绕在外的洛德匪帮，铁骑驰骋。
走过去的骑士用力地一脚踩了下去，把洛德人的微弱冰雕，用铁靴狠狠地踩碎。
“他们的移居者，用暴力强占亚顿边民的田土！他们的商人，用暴力垄断边境城市的贸易！他们的骑士，逼迫边疆的村落，向洛德王缴纳第二份贡赋！”
风的声音，越发激昂愤怒！
而骑士，则在大踏步的前进，挥锤！挥锤！再挥锤！
于是，一路人，洛德的移居者、商人、还有骑士，他们的形象塑造的雪雕，都被一下下敲碎！
“你也很愤怒吧，尊贵的骑士？亚顿的统治者又一次对来自北方的强权卑躬屈膝，置本国百姓于不顾。他们欺骗了你，利用了你！他们，还有那让人软弱堕落的伪神才是你的敌人！”风说。
“闭嘴，你以为你说的事我不知道？”骑士打着酒嗝，不屑地骂道，“我们早晚会把那些强盗种消灭干净，当然，还有你们这些邪教徒！”
说到最后，骑士收回钉头锤，拔出长剑，斩向了前方洛德贵族模样的雪雕。
包裹着冰雪的脑袋滚落的时候，骑士却看到，雪雕的脖颈上，出现了血肉的切面。
骑士疑惑地蹲伏下来，用手剥开了脑袋上的冰雪，才看到了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那是一具洛德人被冻僵的尸体。
而与此同时，侧后方的不远处，还传来了一声惨叫。
骑士紧张地靠了过去，他觉得，敌人的进攻也许开始了。
他缓步走近，穿过薄薄的白幕，然后看到了一位和他一样紧张的白狼领骑士，对方的剑上，流淌着温热的血。
一具新鲜的尸体躺在地上，头颅滚落一边，冰像枷锁一样禁锢着尸身的四肢。
“这是……”赶来的骑士疑惑地问。
那具尸体，看上去也是洛德人。
“我只是在一路砍着怪异的雪人开路，害怕有敌人藏在里面罢了。”原地的骑士也很懵，“结果砍顺手了，没想到真砍死一个人。”
“没事，都是风狼教徒杀的，我们什么都没看见。”赶来的骑士轻飘飘地表示。
暴风雪，总是容易掩盖许多事的。
……
劳伦斯进入全自动状态骑马往前赶的时候，秦凌也被朗格·乌列带回了使团的营地之中。
由于使团人数众多，同路的还有行商和旅人，所以营帐众多。
朗格带秦凌所进入的是其中最大的一顶，才一进去，秦凌便看到用白尘绘制在地上的巨大法阵，以及旁边一个头顶地中海发型的年轻男子，大概是个教士。
“这位是？”秦凌好奇地问道。
“我的随军牧师。”朗格介绍道，“带上他是为了和亚顿的神职人员交流神学，增进关系。”
“那么此地的法阵一定是为了抵御邪恶力量侵袭了？”秦凌低头盯着法阵看了一阵，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教会的法阵对字体和格式是有一定的标准的，秦凌多少也知道一点，相较之下，面前的法阵却一眼异端，怎么看怎么不正统。
“是也不是。”随军牧师用洛德语尴尬地说道，“这个法阵是我们洛德传统文化中用来驱散暴风雪的法阵，但是需要一些苛刻的条件。”
洛德传统文化？秦凌皱着眉。
什么叫洛德传统文化？
哦，懂了，洛德人是在建国后才在王令下统一皈依无形之主的，之前在君庭治下始终是宗教宽容状态。
那么很显然，这个随军牧师一定是古老的洛德萨满家族转信过来的！
众所周知，正教会掌管着大量古代宗教的典籍和秘术，这种不够虔诚的事情发生，非常合理！
“那么这个苛刻的条件是什么呢？”秦凌又问。
“打雷……”
“打雷？”
“没错，理论上，只要在打雷的时候施法，法阵便可以利用雷电的力量，短暂地荡开暴风雪，制造一小片晴朗的区域。”随军牧师说道。
“不过一般情况下暴风雪中不会打雷，所以用不上。”朗格无奈地说，“可既然是夏天，说不定可以等到呢……”
“其实我方有一种打雷的方法，只是不知道算不算……”秦凌说。
正在此刻，却有鼓声遥遥传来。
“咚！咚！咚！”
朗格愕然地转过头，帐篷外，很快便有卫兵大喊着“敌袭！敌袭！敌袭！”冲了进来。
“是亚顿人！他们想趁机杀光我们！这场暴风雪都是亚顿人的阴谋！”
卫兵才说完，随军牧师便往旁边拉开三步，紧惕地看着还戴着头盔的秦凌。
“啊这……是不是误会？”朗格·乌列也懵了，拧过头看着秦凌，一脸不敢相信。
“不必惊慌。这样，牧师，你等我的信号，只要我抬起右手，你就驱动法阵。”说完，秦凌盘膝坐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