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布满星
月牙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
诉苦把冤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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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恶的旧社会
穷人的血泪恨
千头万绪千头万绪
涌上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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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那一年
爹爹病在床
地主逼他做长工
累得他吐血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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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得皮包骨
病得脸发黄
地主逼债地主逼债好象那活阎王
可怜我的爹爹把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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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那一年
北风刺骨凉
地主闯进我的家
狗腿子一大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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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们欠他的债
又说欠他的粮
强盗狠心强盗狠心抢走了我的娘
可怜我这孤儿
飘流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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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那一年
苦难没有头
走投无路入虎口
给地主去放牛
半夜就起身
回来落日头
地主鞭子抽得我鲜血流
可怜我这放牛娃向谁呼救
不忘阶级苦
牢记血泪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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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狮城外,列纳河畔。六月的晚风中,洁萝轻哼着大概三十多年前自己接触到的老歌。无人为之所动。只有树叶一如既往的在风中纱纱,像是不明所以观众应付的掌声。有此联想,洁萝不知该嘲弄什么,还是该惋惜什么。此生的自己嗓音甜美歌声婉转,竟和模糊的记忆中磁带里的女声似别无二致——
那也太讽刺了。有这般歌喉的女孩,怎么可能理解什么叫旧社会,什么叫血泪仇呢?没有一点感情,全都是技巧。这样的表演,也不知是用来取悦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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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端讽刺别人,不是洁萝的性格。令她惆怅徘徊的真正原因,还在于她自己。前世她身无长物,唯独哲学自学的还不错。她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现实。他曾觉得自己的肉体配不上自己高洁的灵魂,也许正是这种不满导致了她的穿越……
如今她有了这副影响力千百倍强于前世的身体,她做了什么?她用这幅新肉体助纣为虐,用突破人类下限的酷刑残害为了父母而向地主复仇的茉莉。
这要是穿越回100年前,那自己不是妥妥就是一顾某某,一周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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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凝视星空,洁萝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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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思想和一个人的现实行为“可以是割裂的,完全可以是割裂的”这么简单的道理,只要想想一个学生每个假期前都告诉自己要好好学习,然后玩过了一整个假期,便能理解。
不对归不对,世界上向来没有那么多的“对”。除了近在眼前的很现实的问题,其他并不重要——下一步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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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放了茉莉”,是她冲动告别百武龙子时的想法。
十秒钟后她就冷静了下来。就不考虑她身后的势力,要自己血债血偿这种对她的不死之身的摧残……茉莉贫贱不移威武不屈,跟她随遇而安胆小怕事完全不一样。所以她是不会放弃复仇的。放了她和宣判沙鲁达死刑是等价的——
沙鲁达死不足惜,他自己想来也早就做好了遭报应的心理准备。可天理是天理,自己是自己。若世间真有天理,那自己应当先劈死自己这个祸害,以免生出更多的杀孽。可现实是:
自己并没有在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杀人全家后投江谢罪,以告死者与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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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天理灭人欲是邪教,洁萝不修身不搞邪教。但她有两个立场——不体面人的立场,和沙鲁达的立场。
并非是大义与私欲在冲突,而是私欲与私欲起了矛盾。她该站哪一边?
沙鲁达在时,她循着他的味儿所以坚定的站他那边;后来他走了,她就动摇了;被龙子说起农民的事勾起他前世雄心,气血一上头……
不久便回落。自己不舍,哼起红歌给自己打劲,劝自己别瞻前顾后。曲罢,她没能烧起来,透过心灵之窗往里看,却似更平静:最成熟最有影响力的左派领袖都对农民的境遇麻木,心心念念的竟都是体面人——那些用突破人类想象力极限的手段虐杀了几百万支持他景仰他的农民的体面人。
榜样上梁不正,她下梁袒护地主老爷,给茉莉一个痛快,也只是有样学样。无可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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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是他。”
洁萝朝双狮的水源里丢着石子,一枚接着一枚。石子没了就扬沙土,眼里始终无神。自己生活在一百年后,倘若心肠也像百年前的古人一样麻木,那岂不是对先烈牺牲的彻底辜负。前人种树以身膏之,才有得他前世有饭吃有学上有余力思考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她当知恩图报才是。至少不能用具有时代局限性的古人的先例,心安理得的为自己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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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沙鲁达是什么感情
——是爱
——你还记得你上辈子爱过谁吗
——忘了
——有什么比爱更有生命力,可以穿透次元和时间
——恨。
——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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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指名道姓恨谁的话,也许就政治敏感了。在想清楚什么恨刻骨铭心后,洁萝反倒是松了一大口气。掸干净衣服上的尘土,她站了起来,双眸里重新有了神采:
无需脱离时代,做空中楼阁般的道德批判,清渡鸦不以刮穷鬼的钱为生,更不似某敏感组织以虐杀穷鬼为乐。在这个时代,把清渡鸦和它的同行们按罪状排排站,就是组织上给个毙掉前80%的指标,也轮不到清渡鸦和沙鲁达上刑场。
诚然沙鲁达直接害死过很多人,间接影响到的家庭更是数不胜数。但现实不是理想国——[权力不会出现真空],就算杀了沙鲁达和安娜,继承他们位置的,九成可能是一个更加残暴的领主。茉莉并非是个独行侠,她也有责任和担当。洁萝正是看穿了她不忍连累无辜的人,所以才叫刑头在她旁边拷打另几位涉案之人。既然如此,与她讲清沙鲁达安娜存亡的好,再带她去不在清渡鸦影响范围内的乡镇……她定能通晓其中利害。
她一人已故的父母——还是万千户百姓健在的父母?这小姑娘给自己出难题,自己的破题法是把两难的选择题丢还给她——妙啊,妙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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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像小圆轮中的骰子一样,滴溜溜的在洁萝红扑扑的眼中打转。上了高光后,洁萝整个人的形象为之一振,竟连带着所倚靠的柳树都挺拔了不少。想到就做,洁萝捏轻功跑的比马都快,几乎是一溜烟的功夫,就来回到了哈布斯贝格家在双狮外的城堡。才不到一周未归,城堡周围就立了无数据马撒了铁蒺藜,有民兵把守就算了,竟连火炮都搬出来了两门,可谓是劳民伤财,好大喜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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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家丁孔某某举枪欲射洁萝,被洁萝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他认出了洁萝,赶紧行礼:
“老爷他派来的援兵到家里两天了,埃里希先生一直在找您找不到,都快急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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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兵?
洁萝心咯噔一下,沉了大半截。自己在城里那几天,隐约了解到双狮似乎是某位大公的飞地。她之前报告都明说了自己是巅峰武者,还搞不定对手,那大公会派什么等级的专家来支援?
把自家守卫们都支走然后偷偷把茉莉放了容易。现在怕是来了一群巅峰武者高分大师……该怎么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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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丁们盛情指引下,洁萝僵硬着身体返回了城堡。就在一楼会客厅,专家组的成员们陆续到来拜见大公在兰开夏郡的唯一代理人。虽然目前清渡鸦能为大公收取赋税的土地的面积,仅占兰开夏郡总面积的不到十分之一,但其扩张的速度还是挺喜人的。所以大公也很重视沙鲁达夫妇的安危,一次性派来了:
高分大师一人,是一矮胖子名唤达达。据说排位分足有三百多。气场上也是肉眼可见的比洁萝强上一个大段;
低分大师一人林真,正好是个高瘦子,换身衣服去教书大概不会有人觉得违和。实力是刚过考核的守门员级别。不过他这过的是公国的大师考核,也就是说是个郊区大师,比不上朝廷认证的一区大师;
余下三人中两人初通巅峰之境,一人又高又壮,擅射,另一人貌不惊人,擅听;
最后一人络腮胡子罗圈腿像土匪,段位也只有大概钻5。但他不是主要战斗人员,他擅察,也就是个侦探。
听完他们的本事,洁萝心情更糟糕了。这几乎是明明白白告诉她:“放走茉莉可能,瞒过所有人放过茉莉不可能”。勾结刁民谋害干爹,那是何等下流的罪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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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道兄,小妹先为自己怠慢,未能远迎各位的到来赔罪,自罚二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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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萝以传统武学学习者,也就是正牌【武者】的社交方法向五位专家回礼。面对权者洁萝,除最高分的达达略有轻薄之意外,其余四位打手工具人都连呼折煞,请洁萝不用摆低姿态。洁萝是不太懂社交的,专家们既然体谅她,她也就不推辞了,将众人请入密室坦诚。初沟通中,洁萝得知了:
沙鲁达背后的势力是,特纳能斯特大公,他为大公争取飞地,而大公现在不急于收割还处于扩张期的清渡鸦财富,反而会贴钱让清渡鸦收拢民心。沙鲁达这样的飞地代理人在大公心目中的位置很不低,连带着洁萝自然也水涨船高。
而她则向对方坦白了自己这两天之所以不在家,是因为在跟朝廷的隐秘机动部队【群青】斗法。对方有四个小钻石守门员,她靠臣具和秘法,侥幸取胜,但却受了内伤,休养了几天才好。对方知她是ZERO是刺客,但不知道她的不死之身能力。沙鲁达没对上头坦白,她也不会傻乎乎的暴露自己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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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看,敌人应该是【奥贝尔格暗杀结社】的人。他们是干湿活的人里最有侠客情怀的。而有侠客情怀的人中,也就是只有他们那个势力,能不把大小姐放在眼中了。”
这批人是纯粹的武者,自然以最高分的达达为首。洁萝分析说群青不会再找她麻烦了,还是眼下茉莉背后的人更可怕,他也就顺着洁萝的思路说了下去,谈自己的看法:
“虽然说朝廷这些年影响力越来越式微,朝堂之上隐隐似有要彻底放弃地方的味道。但吃皇粮的地方官员,可不会顺着朝堂之上的意思,自行下岗。这几年不仅没有罢手,反而变本加厉的鱼肉乡里盘剥百姓,在下岗前捞上最后一笔。十多年来,这种现象可以说是愈演愈烈。如此,便有了替天行道的【奥贝尔格暗杀结社】的崛起。就我所知,【结社】有不少于一人王一妖王两位王者,有臣具不计其数。在我们武道这一层面的对抗上,【结社】的影响力和八大公国,朝廷,可相提并论,排行前10。”
达达知道洁萝这种乡野村姑不晓得天下形势,所以为她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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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会无穷尽吗——打倒了一个,然后出现更强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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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奥贝尔格的人,几乎个个都经历过家破人亡。所以奥贝尔格的王者为每一位成员伸冤是不可能的。它教他们习武,授以神兵利器,让成员自己为自己复仇。不过奥贝尔格的大师,甚至高分大师水准的讲师不少。这茉莉是他们亲传弟子的话,这些大师带着自己一系来为茉莉报酬,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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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贝尔格的分坛,要么在富庶地区行商,要么在贫穷地区救人。兰开夏郡这些年处境,也就比温饱稍微高上一个档次,不会有奥贝尔格的高手坐镇。所以我估计这,也是这个原因,自茉莉失手以来已过去八天,敌人还没有出现踪影。但按照悲观估计,敌情最早会出现于后天天明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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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敌人未必知道茉莉已经失手了。区区不过七天时间,踩个点规划下行动得手后的逃跑路径,七天也完全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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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得再提审她一番。”
达达瞥了眼洁萝,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感情能从中看出,但结合上下文,显然是怪罪洁萝胆小怕事。竟然只是猜到茉莉身后有人,就不敢继续往下问了。现在,专家组连茉莉什么时候抵达双狮的都不知道,进一步的推测更是无从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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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劳累……各位先休息一晚,提审的事就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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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
侦探杨朝同样没能洞察出洁萝的异样。大公此番派他们五人前来,是很重视这件意外的处理结果。他们不是来公费旅游的,不能耍官威:
“今天就先把她交给我吧。大小姐。搜集请报恰是我的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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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预料到洁萝没有大方的同意。她竟然半晌都没有松口。余人好奇,洁萝满心大汗。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犹豫,时间拖越久越无法解释。没有任何借口,她只能推脱说自己内伤未愈,又恰逢女人不便时,内里剧痛,所以才久久不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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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那大小姐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好好休息吧,这几天交给我们就好——您还有什么要交待于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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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萝的脸色确实惨白,专家们感慨着还好自己不是女人。但不知洁萝这好似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有不情之请,还是当真疼痛能逼到一个巅峰武者也失态难以行动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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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道兄,请莫怪小妹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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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请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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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本是乡下以土妞。并不是真正的大小姐,只最近才得义父恩典。虽恶补了些待客礼数,终还是没能吃透——道兄们远道而来,万请先歇脚到今晚,等小妹为各位备完接风宴,再做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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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这么客气吗?
专家组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想着地方上接待他们,确实没有见面就谈公务的道理。除非是生死存亡之际。这位劣牌大小姐东施效颦非要装翩翩贵族……确实,贵族如果不表现的自己闲的很不赶时间,怎么能叫贵族?
敌人撑死后天才能到,而且最多最多就一个高分大师而已。他们算上洁萝有六人,有地利有魔具,这哪里有到什么生死存亡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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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达达抚掌:
“那就有劳大小姐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