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用来用来形容此情此景，在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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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拦路的官军小分队，判断路上大概不会再有障碍后，洁萝带着义军一行人继续出发了。第一天的白天时间里，他们途径了四个曾经是人类聚集地的村落，里面空无一人，只看到几十座新立的坟墓——
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坟墓，说明解脱的早，对当事人来说，恐怕未必不是一件幸事。如果死的晚的话，挨的痛苦更多不说，还无人能为其安葬。在天色渐晚，一行人准备歇脚的人类村庄里，他们发现了三具少年干枯的尸骸，还有一座因为雨水而被冲开的山脚下乱葬坑。
露出了好几具只被浅浅掩埋的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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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愣着做什么，放着等生瘟疫吗？埋人了。拿锹，快点。”
在这受灾的五个县里，有不会少于十万人，会像这个村庄里的人一样，活着变成骷髅，生生饿死。尽管在座的所有人，几乎都不是有钱人出身。
但他们却很少有人亲眼见过这样的场景。毕竟，他们是幸存者，如果不幸有那种经历的话，他们今天是站不到这里的。所以，他们都被惊吓住了，或是在为死者默哀。只有洁萝看到尸骨后面色如常，立刻就在自己的下仆后脑勺上敲了敲，喊他们干活了。
可怜陪洁萝出来的卡耐基车队八人，本来说只是送洁萝一行四位美少女加一只可爱猫咪去上学的，多么轻松惬意而叫人向往的任务啊。结果现在，他们却成为了挖坟的苦工，整天和死人打交道，晦气啊！
轻松的来说，是这样的。但车队的汉子们并没有在这种时机，想这回事。甚至有一人坐地上，一手遮脸，失声痛哭了出来。看上去，他大概也是经历过家里人因饥饿而死的童年。车队的其他人丢下锹安慰他，而武者们则从地上把他们的锹捡起，默默的去帮死人立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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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力在干活，身为领导的洁萝在为他们的健康着想。这里面的山区曾经有二十万住民，现在其中很多人死了，很多人还活着。但活着的人，恐怕已经没有余力掩埋尸体了。如这片村庄一样，早死之人被浅浅掩埋，雨水一冲刷，早先埋下的尸体就和新鲜的尸体一起裸璐到了地面上。
夏天的山林，雨水丰富，蚊虫滋生，瘟疫的温床已经备好了。只待活人把他们带出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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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的山洪并没有杀死很多人。活下来的人足够多，可以把露天的尸体掩埋。但现在他们大片大片的饿死，没有人收尸……病菌会滋生。曾经没有瘟疫，但是现在，恐怕是有了。将军说的那位大小姐，真的有深入乡县腹地吗，幸存者居住的地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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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滋生病菌，活人被感染传递病菌。这些现代人的自然科学常识，对寻常的古代百姓来说，不比天机更容易理解。洁萝跟兰达他们说前方有恙，他们继续前进的话，有成为病菌携带者的风险，他们还误会洁萝是和城主府一样的恶人，要对乡亲们见死不救——虽然，洁萝确实是打算见死不救。
洁萝回忆小卡的身份细节，自称是留过洋的牧师，懂传染病学，才让兰达他们稍微相信了一些。在她的命令下，甲士中的一人立刻骑马回城，把她关于传染病学的知识传递给义军将领，让他们做好防疫准备；其余人继续留在这里待命；而她自己，则代替之前派出的尖兵深入，去侦查前方是否真的有灾害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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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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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帮助一名被杀都发不出来什么像样的声音的干枯女人解脱后，洁萝还想把她手中的婴孩连带着一起杀掉。但是，一时没忍心下得去手。
「在这个年纪，你也感受不了痛苦是一种什么滋味……该怪谁呢？或许应该怪朝廷吧。毕竟开国皇帝向我们展示过，不会饿死人的世界是真的存在的。但是他的继任者不肖……」
滞空了许久的剑，在收回鞘前，终还是先扎进了婴孩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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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时，洁萝就展开魔具翅膀出发，按照地图所示的位置，寻找曾经的人类聚居地了。这在是路上，她发现的第一座真的有人的人类聚居地——几乎都是死人。
山上有食物，水里也有食物。昆虫，各种小动物都好好的在山上活蹦乱跳着。然而，依山傍水的这座村庄里的人还是都饿死了——对于人类来说，鱼、昆虫、小动物实在是太难捕获了。费劲抓到一只所消耗的能量，远远超过能从食物中所获得能量，自然而然的，人就会饿死。洁萝仔细搜查了村庄，在村内找出了四十多具高度腐败的尸体，还有一对正在向死亡步步紧逼的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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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也许还有救，但洁萝擅自决定她们已经没救了，擅自决定让她们解脱。起义军将军派他们一行人出来，是去诛杀妖孽的，不是救灾的，每个人都只带了够自己吃的干饼而已。在起义刚刚胜利，朝廷不日就会派兵进犯的关头，起义军把宝贵的粮食分给城外的灾民，又或者把有染疫风险的灾民引入城中，都是不利的……
义军自己不会见死不救。但洁萝不希望他们因为道义而失败。残忍的不是帮人解脱的洁萝。恶是帝国任命的城市管理者们造成的，怪不到义军和洁萝的头上去。
杀死活尸后，洁萝把尸体都搬运到了村子中央，那里茅草屋最密集。洁萝放了一把火，把屋子点着，它们能把逝者火化。这种处理尸体的方式，和入土为安相违背，但现在没有人能帮他们入土。比起喊人来挖坟，还是让它们快点从世界上消失，别伤害到可能会经过这里的活人，要更善良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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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一丝丝的稍显任性的善良，都容纳不下啊……」
风把熊熊烈火中的碳屑吹到洁萝身边，让她很伤感。被妖王犽宿以牙还牙后，她就想好好做做法事，行善积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这才第几天啊，她就又要杀人、杀坏人、杀不坏的人、杀无辜的人。可以不杀吗？倒也不是不可以，但那会让她更加不安。因为她知道，放任这些人从她手中活下去的话，会有更多的人因此而死。
这不是什么救一个人还是救十个人的脑内哲学难题。在现实中，这没有任何需要做取舍的难度。洁萝不希望义军的人因为她任性的善良而付出不必要的牺牲，所以就杀了；如果城里的不是义军，而是两伙贵族在争夺地盘的话，她才不会管什么瘟疫会不会蔓延进城中呢。人人生而不平等，人命确实不如草芥，这些道理她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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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退出这个任务了。”
跟随她一起出来查探的婉儿才刚从山上下来，洁萝就迫不及待的向她诉苦，
“他们没给我们用来赈灾的粮食，也没有给我们救济灾民的任务。他们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既然如此，放任那个杀人狂在灾区制造杀戮不好吗？灾民已经没救了，让他们快点解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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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有很多具尸体。随便数了一下，不会少于三十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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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他去吧，不想管了。”
面对城市级别的灾害，别说救灾了，光是掩埋尸体，就不是几个人十几个人能忙得过来的。困难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就治好了洁萝的矫情，想行善？想想就好了啊，你那点善行，一文不名，无济于事。
“这是一场准备的很充分的起义……但是没把救助封锁区中的灾民纳入准备之中。特纳能斯特大公的私军是朝廷能调动的，离这里最近的可以承担攻城任务的正规军。而这片山区里，有特纳能斯特的大部队，开来的必经之路。难道说，他们是打算用半死不活的灾民，来消耗大公军队的粮草，甚至是让其感染瘟疫么？如果翼龙把活人都杀完了的话，尸体处理起来是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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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义军真的是这么想的。但我也真的很想吃掉那只翼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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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亲爱的，那我们继续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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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了一天的掘墓者，洁萝也感到厌烦了。再起飞后，她也不再管那些一眼看不到生机的村庄了。就算那些屋子里装满了死人，只要不贴近，也就没有什么被感染的风险。飞天的效率比骑马要高太多了，很快，洁萝便探完了沿途的村庄，来到了第一座县城——
横尸遍野，臭气熏天。
这里不适合活人待着。在天上看到下面的情景后，洁萝先在远处把婉儿放下，自己独自进城。这里的死尸绝大部分都是饿死的，身上没有伤口；但也有很多人是被杀死的，毫无疑问，这是翼龙妖精和他的仆人们干的。
「在夏天管杀不管埋……」
零星几个路边的村落里，死上个二十三十个人，不管也无所谓。但在城市里，集中的死上几百上千个人，问题就很严重了。而且和乡下饿死的尸体比，这些被翼龙杀死的尸体在生前更壮，死后会有更多的营养物质供病菌繁殖。毫无疑问，这里已经成为了生人的禁区，不能通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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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了什么？”
放了一把火，指望能烧多少烧多少后，洁萝飞去了离县城最近的河流里洗澡，顺便把自己的麻布衣服也用石头搓了又搓，搓完生火烘干。这花了不少时间，都够婉儿循着她的香味找到她了。换一般男人或者拉拉，看见洁萝湿着身没衣服穿，肯定会起不臣之心的。不过婉儿缺乏这种兴匆动，她想的时候，洁萝就算是那身包裹到指尖的绅士装，也都和壹丝不挂一样；她不想的时候，就像现在，她会对洁萝的诱惑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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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他们竟然还有吃的。县城里还有不少各类谷物杂粮，够上百人吃上一阵了。不过，健全人都被翼龙杀光了，有些人的身体还被碎了。后面的县怕是也一样，乡下人饿死，城里人被翼龙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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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早就知道了。我是问翼龙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说明他在什么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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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气尸体腐败太快了，我看不出来他们是什么时候死的，反正不是最近两天——”
洁萝的听觉和婉儿的视觉，同时发现了后边的天空中有不寻常的动静。
“是翼龙……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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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有翅生物在接近，但很快，洁萝发现正在飘来的生物的翅膀，是垂落下来的，它更接近后，洁萝确定了天尸正是一只翼龙。她和婉儿互相看了一眼，四只眼睛里没有一点懂事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以防万一，洁萝还是把自己没烤干的衣服穿了起来，同时让婉儿化蛇藏在岸边，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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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要攻击我洁萝大人！我是大公的使者！”
翼龙的尸体“发出”这样的声音。到了这个距离，洁萝已经看清天尸身上的伤痕了，所以，毫无疑问，是有其他能飞的人或妖精在拎着它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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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的人？会是谁？」
飞行的速度是很快的，洁萝没时间细细思考，只来得及拔剑警戒，对方就落地了。他把尸体丢向婉儿的方向，露出自己的真容，是一名金色头发，背后长白色羽翼的男人。
「天使？」
白色的大长袍，插在头上的羽毛，还有他羽翼的形状，从男人的打扮上，洁萝看出了一点天使的感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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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萝大人——”
在天尸落地后，天使也落了下来。他单膝跪在洁萝面前，姿势很是绅士。
“在下名叫兰，特纳能斯特大公听说您在旅途中遇到了麻烦，特来派在下来接应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