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和这个妹妹相识不到一个月,夏尔也不希望这个敏感乖巧的孩子会和他一样受到惊吓,以至于噩梦缠身。
“不错。”
他回忆起这些天来自己的宝贝儿子的一举一动,给出了言简意赅的评价。
埃赫德里夫人也笑道:“是啊,约书亚自从苏醒之后真的从前不太一样了。”
“嗯,更加成熟了,也更加像我年轻那时候。”
双手放在腹前的夫人白了他一眼。
她哪能看不出来自家丈夫浓密的胡髭下得意地翘起来的嘴角?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终究是我们最骄傲的儿子,这点永远也不会变。”
老埃赫德里叹息一声,随即拿起书桌上的那副相框。
在黑白色的相片里,老埃赫德里身旁是一个留着及肩摩登烫发,笑容温婉的东方旗袍美人,年纪尚小的夏尔也双目炯炯充满活力。
“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再夺走我最爱的人了……无论那个人是谁。”
他深情地凝望着这张老旧的全家福,自言自语道。
……
自从那晚过后,夏尔确实没有再被噩梦侵扰,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度过了三四天。
不过在这几天里,他还是经历了几个重要的事情。
首先,自然便是寄过来的军装和军衔。
令夏尔颇为惊异的是,军方不仅给自己评定了下士军衔,还慷慨地给了他一枚勋章。
要知道,在纳普鲁士这个用军队统一起来的伪君主立宪制国家,下士这样半只脚踩进军官等级的军衔已然难得,更何况是那枚让军人眼红无比的勋章。
他在暗自惊叹的时候也明显地感觉到:埃赫德里家族和军方通过联合军工缔结一种休戚与共的利益同盟已然根深蒂固。
甭管这种暧昧关系有多么放不上台面,只要对他是有利的,又有何不可呢?
第二件事,自然就是爱丽丝终于后知后觉地获悉了最爱的哥哥要远渡海外求学的消息。
据说当她得知就是自己那晚亲手把哥哥亲手送出去的时候,破天荒地头一次连最喜欢的煎血肠都气得吃不下了。
不过,这个懂事的孩子倒也没有像寻常孩子那样撒娇哭闹,但也一连几天都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一旦注意到她,她就鼓起腮帮扭过头,大有和哥哥快进到古巴导弹危机的态势。
别看她还不到九岁,这个小鬼可精着呢。
她知道自己这个小不点无法在父母那里占到优势,于是在夏尔这里进行无声抗议,想要以沉默换承诺。
夏尔自己也颇为无可奈何,毕竟自己是亲口答应过父母的啊。
算了,反正游学也就一年左右,中间还有不少的假期,应该不会让她感到太寂寞。
而第三件事,便和圣乔治公学有关。
他自从那晚后便对圣乔治这个名字有些在意,花了一点钱拿到了有关它的情报。
经过这么一调查,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学校没有半点印象了。
在传统观念中,不列颠作为不可一世的日不落帝国,教育方面也理应是世界翘楚。
然而事实上,经过首相府亲口承认,国家的教育事业已经被好几个新兴列强赶超直上。
据说,英伦本土有着数座历史悠久的常青藤学院并不假,但是它们无不被学阀权贵所垄断,教授的内容也大多为充满古典味道的文学与神学。
再加上横空出世的物种演化论为神学敲响了丧钟,有关这些暮气沉沉的学校的权威性愈加受到更多的质疑。
事实上不列颠其实是有作业可以抄的,不少国家在学制和科目改革上面都取得了不少的成绩。
但是问题是,封建守旧的贵族势力断然不会允许这样损害自身利益的冒进改革,因此政府只好花费资金重新扶起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新学校。
总而言之:这是一座年轻且充满可能性的现代化高级学府。
不管怎么样,这都让夏尔对接下来的求学生涯充满了期待。
终于,夏尔登船离开前往异国求学的那一天还是到来了。
在威廉港码头前,一家人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有埃赫德里夫妇以及小爱丽丝前来送行。
纳普鲁士人性格沉闷严谨,但是在离合聚散这样的场合下依旧难免红了眼眶。
埃赫德里氏一次又一次地为穿着帅气军装的儿子理正衣领与掸平褶皱,嘴上也没有停下絮絮叨叨的叮嘱。
今天的爱丽丝情绪显得尤为低落,水灵灵的眼睛噙满闪烁的泪光,咬着下巴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抓着哥哥的手,踮起脚就是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早点回来,爱丽丝等你。”小家伙沙哑着嗓音如是说。
在四人周围也站满了与亲朋相拥送别的人们,感伤惜别的氛围在码头上空久久不散。
反倒是老埃赫德里依旧惜字如金,只是过来提了一嘴“少沾烟酒”便不再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汽笛声。
他下意识地望向码头外,果不其然看到海平线的远方缓缓出现一道庞大而雄伟的身影。
是蒸汽轮船。
这个时代的蒸汽轮船可不比蓝星里的那些吃死也就四五十米的小玩具,单单从远方估量就有不下上百米的长度,涂上红黑色漆料的甲板更是高得一眼望不到边。
这个由狂野时代的野心和欲望汇聚而成的钢铁巨兽时不时发出冲天的怒吼声,朝着空中吞吐出团团黑雾。
夏尔顿时惊呆了,忍不住入神地欣赏起这个还在河面上横冲直撞的庞大造物。
现在依旧在处在蒸汽革命最为热火朝天的时代,夏尔从这些极尽庞大的机械造物上就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特有的热情与狂野。
此时此刻,自然第一次跪伏与人类的脚下,一片名为科学的处女地也在等待着被尽情开拓,整个社会都充满了锐意进取的蓬勃朝气。
可以说,从来没有过哪一个时代的思想像现在这样,能够乘着机械与齿轮造就的翅膀振翅高飞。
就在夏尔还在发愣的时候,一直抱着手臂一声不吭的老埃赫德里终于开口了:
“这群慢悠悠的不列颠佬总算是没有晚点。走吧,该上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