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感觉身上有小灰在爬。
软软的，有种蜜桃般的淡淡香气。
是一种令人沉醉的包覆感。
“唔……小灰，谢谢你。”
每天早上，顾枫都会被小灰叫起床。
房间里的空气有些闷热。
但是小灰的身体却永远都是凉凉的。
把她抱在怀里，像一团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的果冻。
这只小家伙确实是有点黏人。
物理意义上的黏。
为什么呢？
因为小灰是一只史莱姆。
史莱姆有许多不同的类型和等阶。
小灰属于比较高阶的母体，就像虫群中的虫后一样，可以指挥其它的同类。
她也能够自由地变形成为各种动物或者人类，并且伪装到真假难辨的程度。
按理来说，这样强大的能力，应当确保了史莱姆种族的繁荣昌盛……
可是，大多数史莱姆都像小灰一样，不太聪明。
往往被当做精灵族的新手剑客们练级的材料，一剑就砍成了两半。
久而久之，它们的数量就越来越少啦。
尤其是那场毁天灭地的魔族入侵灾难之后……
幸存的史莱姆十不足一。
它们也和矮人、精灵等种族一起，逃到了人类联邦的地盘，成为了难民。
人类联邦经历了数百年的工业革新，拥有无与伦比的科技。
在精灵们还在森林中打猎为生的时候，人类已经制造出了汽车、轮船、魔能枪，甚至还有人造卫星。
时代已经变了。
可是史莱姆们还是笨笨的。
小灰也好笨。
顾枫曾经教了她好几次“如何煎蛋饼”“如何炒年糕”，可她总是学不会。
看到灶上跳动的蓝色火苗，她总是吓得缩成一团，然后躲到客厅里去。
顾枫只得叹气。
“好啦好啦，我给你做早饭。想吃什么？”
“唔？……唔。”
最近小灰看了好多公主漫画，她现在喜欢变成呆萌的人类小公主的模样。
眨巴着黑色的大眼睛。
本来就很呆，这样一下子就显得更呆了。
她歪着脑袋，好像在思考到底应该吃些什么。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顾枫叹气：“唉，给你蒸两个包子吧。”
小灰听了之后，高兴地在原地转着圈圈。
只见厨房里热气渐渐升腾了起来。
顾枫把小灰抱了起来，带到了阴凉的浴室里。
小灰喜欢干燥，不爱洗澡。
如果水完全浸润的话，身体会变得黏糊糊的。
但是小灰又爱干净。
会像猫咪一样自己舔自己的皮肤。
顾枫总是说，“哎呀，不要用舌头舔啦！我帮你擦一擦吧。”
如此一来，只好每天早晚帮她擦一擦身体。
用温水浸润毛巾，搅干之后给她全身搓个遍。
搓到欢快的时候，小灰就会咿咿呀呀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等到顾枫取来吹风机，小灰就会乖巧地坐在那里、让自己的身体和幻化出来的头发被完全烘干。
烘干之后，就和普通的人类小姑娘没有什么区别了。
穿上漂亮的红格子校服，戴上头盔，背上小书包~
高高兴兴地坐在顾枫的摩托车后座上，在明媚的晨光中前往学校。
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吹着凉爽的风。
“小灰，在学校里要听老师的话哦。”
“唔！”
“和同学要好好相处！不过，有人想要欺负你的话，你就狠狠地踢他的屁股！”
“唔嗯！”
小灰抱住了顾枫哥哥的腰。
很是依赖地靠在他的背上。
摩托车风驰电掣，很快就穿过了几个小区，来到了一片广场。
大清早的，这里就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他们举着横幅，拿着写满口号和标语的牌子，穿着统一的黑衫，似乎要从这里进发、前往市中心的商业区。
只见那些牌子上写着：
“人类至上！异族滚出人类联邦！”
“拒绝接受异族难民！”
“绝不容忍那些肮脏的异族与我们人类的孩子念同一所学校！”
小灰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人。
年幼的她，并不理解牌子上写的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们的黑衬衫很帅。
“唉，现在外边不太平，极端分子很多……不知道学校里会不会受到影响。”顾枫显得十分忧虑，“我很担心你的那些人类同学，他们可能会歧视你。”
“唔？”笨蛋小灰歪着脑袋，一脸困惑。
完全搞不懂诶……
什么是“极端分子”？
什么是“歧视”？
“算了算了，不和你讲这些啦。”顾枫微笑着说，“总之，一定要好好学习，认真听讲！”
“唔嗯！”小灰很有精神地回答道。
……
每天要接送小灰上学放学。
然后给她准备晚饭。
顾枫并不觉得这是很累人的事情，反而乐在其中。
自从有了小灰，感觉生活都明亮了许多。
想想看，一年前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那时顾枫刚刚从部队退伍。
他十七岁被征召入伍，参加了由人类、矮人、精灵共同对抗魔族的伟大战争，因作战英勇而得到了一枚联邦蓝星勋章。
然而退伍时，只有一身的伤病痛。
没有补贴，没有酬劳，没有伤残抚恤。
什么也没有。
联邦议会破产了，军部发不出钱了，机构都关门了。
天下大乱。
顾枫每天望着空荡荡的家，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独居养伤一段时间之后，顾枫终于有些力气了，拄着拐杖上了街。
却只能看到满地的矮人、精灵和鼠人难民在街边乞讨。
人类联邦是大陆的灯塔，这里永远欢迎难民。
但来了之后怎么活下去，那就“各凭本事”了。
到处都是帮派斗殴，到处都有瘾君子在街边身登极乐。
在灯火辉煌的大厦旁、阴暗的桥洞底下，顾枫遇到了小灰。
那时的她缩在一个纸箱子里，瑟瑟发抖。
刚刚被孤儿救济院赶出来的她，身无分文。
想要摆摊表演史莱姆一族的招牌变形术……可是又被城管赶走。
为了节省能量消耗、她只能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活得像是一块果冻。
……
为什么联邦打赢了战争、却搞成了这个样子？
谁又能做些什么呢？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顾枫不知道。
他看着头顶那片铅灰色的天穹。
低矮的乌云，几乎要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小灰，小灰看着他。
也许在那一瞬间，两个孤独的灵魂产生了某种轻微的共鸣。
顾枫把装着小灰的纸箱子抱回了家。
后来每每想起初遇那天的场景，顾枫都会不由得感到一阵荒谬可笑。
小灰啊……她真是笨得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陌生人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就这样任由顾枫把她抱回了家。
如果顾枫是坏人怎么办？如果被当做物品给卖掉了该怎么办？
……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从那天之后，家里就多了一个成员。
多一份的饭，多一份的餐具，多一份的暖心。
相依为命。
顾枫平时在家靠着做游戏代练、赚点小钱。
房子是已故的父母留下来的，这倒是省掉了租房的开销。
小灰的食量不大，什么都吃，一点也不挑食。
她不仅会叠被子、擦桌子，还会清洗窗户~
（当然，其它的家务技能，也在锐意学习中！）
每当那些漆黑寒冷的夜里、小灰温软的身体蜷缩在身旁……顾枫总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幸福。
许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名为“家人”的温馨。
仿佛不是顾枫拯救了小灰……
而是小灰的存在、拯救了从战场回来之后无所适从的顾枫。
——生命是有意义的。
——未来是光辉灿烂的。
——只要有小灰在。
——只要我们的家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