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那声音仿佛穿透了万古寒冰，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直接在洛宛兮的识海中炸响。
站在殿门口的小七浑身一抖，那一对平日里支棱着的耳朵此刻紧紧贴在脑袋上，给了洛宛兮一个“姐姐保重”的悲壮眼神，然后缩着脖子乖乖退到了殿外。
洛宛兮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
她虽然这几个月在雪狐族混得风生水起，连长老都对她言听计从，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这位传说中的涂山灵。
对于这位老祖，她一无所知。不知道对方的脾气，更不知道对方把自己抓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这种“未知”带来的恐惧，比直接的杀意更让人不安。
她推开了那扇沉重无比的玄冰大门。
“轰隆——”
大门开启，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气扑面而来。
这里是雪狐族的禁地——万寒宫。
大殿空旷得令人心慌，地面由整块的万年冰髓铺就，光可鉴人。四周立着无数根巨大的冰柱，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大殿两侧，竟然林立着数十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洛宛兮目光扫过，心头猛地一跳。
这些冰雕刻的竟然全是同一个人族女子。
有她抚琴的样子，有她练剑的样子，也有她侧卧小憩的样子……每一刀都雕刻得入木三分，仿佛雕刻者将毕生的情感都倾注在了这些死物之上。
“妖族的大殿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类的雕像？”洛宛兮心中疑惑更甚。
“谁让你看她的？”
一道压抑着暴怒与悲恸的声音，从大殿尽头传来。
洛宛兮猛地抬头。
只见在大殿最高处的寒冰王座上，侧卧着一道素白的身影。
她有着绝美的容颜，三千银发如瀑布般垂落，赤足如玉。但此刻，这位妖皇的状态极不稳定，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破碎染血的玉简，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杀气。
而在她脚边，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负责情报的狐族探子，显然刚刚汇报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洛宛兮刚想躬身行礼，身体却突然一轻。
“嗖！”
一股恐怖的吸力毫无征兆地袭来，她整个人瞬间被扯到了王座之前，双脚离地。
下一秒，一只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呃……”洛宛兮呼吸一滞，脸瞬间涨得通红。
涂山灵那双冰蓝色的竖瞳，近在咫尺。
她死死盯着洛宛兮，鼻尖微微耸动，似乎嗅到了什么，眼中的疯狂之色更甚。
“纯阴之体……”
她咬牙切齿，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打磨：
“真像啊……连这令人作呕的人族气息，都和阿婉一模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人族总是这样？骗取信任，然后背叛，然后杀戮！”
洛宛兮完全懵了。
阿婉是谁？背叛什么？她才刚来啊！
但涂山灵显然没打算听她解释，她猛地将手中的破碎玉简摔在洛宛兮面前，嘶吼道：
“千年前，那帮人族为了飞升，害死了阿婉！把我封印在火山底！”
“千年后，我好不容易破封，本想接雪儿回家……可这玉简上说，她在十几年前就被顾家那群畜生给围杀至死了！为了取她的妖丹！为了炼什么狗屁法宝！”
涂山灵的手指越收越紧，指甲刺破了洛宛兮的皮肤，鲜血顺着脖颈流下。
“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也被你们人族害死了！！”
“既然你是人族，既然你也有这该死的纯阴之体，那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去死！都给我去死！”
恐怖的杀意如潮水般将洛宛兮淹没。
她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只大妖刚刚得知了亲妹妹的死讯，正处于崩溃的边缘。而自己这个人族，不仅撞在了枪口上，甚至因为体质特殊，勾起了她对另一个故人的痛苦回忆。
这是无妄之灾，也是必死之局！
窒息感越来越强，视线开始模糊。
洛宛兮的大脑在缺氧中飞速运转。
求饶？没用，她在宣泄恨意。
解释？没用，种族原罪。
唯一的生路，是——利益
“咳……咳咳……”
洛宛兮艰难地抬起手，不是去掰涂山灵的手指，而是颤颤巍巍地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本厚厚的、被翻得卷边的兽皮账册。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账册举到了涂山灵面前，就在眼皮底下。
“老祖……杀了我……容易……”
洛宛兮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直视着那双疯狂的眼睛，拼命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但……这下个月的……三千万灵石……可就……没人给你赚了……”
涂山灵动作一顿。
那双疯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铜臭味”给打断了施法。
“你说什么？”
“我说……咳咳……报仇……是要本钱的。”
洛宛兮趁着她力道稍松，贪婪地吸了一口空气，语速飞快地说道：
“您想杀回中洲……想灭了那个顾家……光靠爪子是不够的！顾家是中洲豪族，有护族大阵，有无数修士。”
“您需要招兵买马，需要丹药恢复修为，族人需要法宝武装自己……这些，都要钱！海量的钱！”
她将账本翻开，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眼神中透着一股商人的狂热：
“这是这个月‘雪狐仓储’和‘雪狐物流’的收益。虽然不多，但这只是开始。”
“杀了我，雪狐族明天就会被打回原形，继续去啃树皮。没有资源，您拿什么去跟顾家拼？拿什么去给您的妹妹报仇？”
涂山灵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弱小得如同蝼蚁、命都捏在自己手里，却还敢跟自己谈“报仇成本”的凡人女子。
那双桃花眼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对价值的笃定。
“砰！”
涂山灵手一松，洛宛兮重重地摔在冰面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脖子上留下了五道青紫的指印。
“你很聪明，也很贪婪。”
涂山灵重新坐回王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的癫狂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
“你说得对。雪儿的仇，不能只杀几个人就算了。我要让顾家家破人亡，我要让他们付出万倍的代价！”
洛宛兮揉着脖子，迅速爬起来，拍了拍账本上的灰，顺杆往上爬：
“贪婪是商人的美德，老祖。只有贪婪，才能活得久。”
“只要您留我一命，我有把握在三年内，垄断方圆万里的妖界贸易。到时候，您想要什么样的天材地宝，我都给您弄来。”
“我帮您赚够攻打中洲的军费，您护我周全。这笔买卖，划算吗？”
大殿内陷入了死寂。
许久，涂山灵冷哼一声，一挥衣袖。
“准了。”
“从今天起，族内资源随你调配。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不想杀，是因为你这条命还有用。”
洛宛兮心中狂喜，面上却恭敬行礼：“谢老祖不杀之恩。”
“滚吧。”
涂山灵疲惫地闭上了眼，似乎不想再多看这个拥有“纯阴之体”的人类一眼，那会让她想起太多不该想的事。
“别想着逃跑。你的命是我的，只能死在复仇的路上。”
洛宛兮如蒙大赦，抱着账本快步退出了大殿。
走出殿门，冷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好险……”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冰冷的宫殿，心中暗暗心惊。
原来涂山灵的妹妹死在了顾家手里？
她忽然想起来顾楚悦的母亲，好似也是一个雪狐，同样被顾家害死。
难不成……
“顾家……看来这梁子是结大了。”洛宛兮摸了摸脖子上的淤青，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差点害死本少爷，这笔账，以后也得算在你们头上。”
殿内。
涂山灵看着空荡荡的大殿，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些冰雕之上。
她伸出手，隔空抚摸着其中一座冰雕的脸庞，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悲凉。
“阿婉……你看，又来了一个纯阴之体。她比你聪明，比你怕死，也比你……更像个活人。”
“雪儿也走了……这世上，就剩我一个了。”
“不过快了……既然人族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我要用他们的血，来祭奠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