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顾家老祖的千岁寿宴还有三日,可这座中洲巨城的热闹,却已提前燃到了极致。
白日里尚且秩序井然的城中主街,一入夜便被灯火彻底点亮。飞檐之上悬挂着无数灵灯,光影交错,宛如星河倒挂,将整座城池映照得宛如不夜仙境。
城中最负盛名的客栈——“摘星楼”,此刻更是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掌柜站在柜台后,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声音虽然沙哑,却不敢有半点不耐。
“天字号房,一夜三千上品灵石。”
话音落下,周围原本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一瞬。这个价格,足以让大多数散修望而却步,甚至让一些小宗门的弟子都暗暗咋舌。
下一刻,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落在柜台上。
“啪。”
一枚晶莹剔透、散发着纯净水灵气的极品灵石,在灯火下折射出柔润而奢华的光泽。
“包一层。”
女子的声音隔着轻纱传出,清冷而平稳,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喜静,不希望被人打扰。”
她头戴帷帽,身形修长,虽然气息被收敛得恰到好处,看不出修为深浅,却偏偏透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掌柜猛地回过神来,眼睛瞬间亮了,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是是是!贵客楼上请,楼上请!小的这就去安排最好的房间!”
他亲自引路,态度恭敬得近乎卑微。
洛宛兮跟在女子身后,神色平静。
如今的她,虽然只是个凡人,但早已不需要为灵石发愁。看着掌柜那副前倨后恭的反应,她心中忍不住轻叹——无论在人界还是妖界,财富和实力,永远是最直接的通行证。
……
夜色渐深,摘星楼大堂。
洛宛兮并未急着回房。
她在二楼栏杆旁选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好茶,指尖轻扣杯沿,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
修士、世家随从、宗门弟子,各自聚在不同角落。有人低声议论寿宴的排场,有人交换着秘境的情报,也有人暗暗打量四周,寻找着潜在的对手。
天星城的夜,从来不只是热闹,更涌动着暗流。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呵斥声。
“让开!挡什么路!没长眼睛吗?!”
几名身穿顾家服饰的家仆鱼贯而入,气势张扬,蛮横地推开了挡路的散修。为首的青年锦衣华服,面容还算英俊,但眉眼间尽是不可一世的骄纵之色。
正是之前在拍卖会被许青阳救过的顾明。
“掌柜的!”
顾明扫视一圈大堂,语气不容置疑,“今晚本少爷要宴请贵客,把这里清了。所有闲杂人等,立刻滚蛋!”
大堂里原本交谈的声音骤然一低。
不少散修面露不忿,握紧了兵器,但看到顾家那鲜明的家徽,终究还是忍气吞声,起身退让。这里是顾家的地盘,没人愿意为了争一口气而惹祸上身。
然而,在靠窗的一张偏僻桌子前,却始终坐着一道身影,纹丝不动。
那是一名身着淡青色医修长袍的年轻女子。
她神情冷淡,正低头专注地擦拭着一套银针,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周遭的喧嚣与霸道都与她无关。她腰间的药囊虽然低调,却用的是极为罕见的碧落丝织成,隐隐透着一股药香。
顾明脸色一沉,觉得面子挂不住,径直走了过去。
“喂。”
他抬脚踢了下桌角,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没听见吗?耳朵聋了?”
女子手上的动作未停,甚至连头都没抬,声音清冷如泉:
“这张桌子,我付了十倍的价钱。”
她终于抬眸,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顾明,不带一丝畏惧:
“我想坐多久,就坐多久。”
这句话一出,大堂内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都替这不知死活的女子捏了一把汗。
“呵。”
顾明气极反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在天星城,顾家就是规矩!既然不想走,那就滚出去!”
他一挥手:“扔出去!”
家仆应声而动,狞笑着扑向女子。
女子指尖一转,数枚银针寒芒一闪,气息陡然锋利起来,显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
二楼之上,洛宛兮目光微凝。
“那是……顾楚悦?”
她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她准备起身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却恐怖的寒意,骤然自二楼蔓延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堂。
没有声响,没有灵力波动。
只是一瞬。
那些冲上前的顾家家仆动作齐齐僵住,仿佛被冻在了时间里,眉梢与衣角迅速覆上一层白霜,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整个大堂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顾明脸色大变,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猛地回头:“谁?!”
无人回答。
只有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医修女子身前。
她仍戴着帷帽,身形笔直,一袭白衣,气息冷冽如万年不化的冰川。
仿佛一场无声的风雪,降临人间。
顾明只觉胸口一窒,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口,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滚。”
那女子只说了一个字。
声音不大,却如冰刃贴着神魂掠过,带着不容置疑的皇者威压。
“噗!”
顾明脸色惨白,喉头一甜,一口血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连滚带爬地后退,带着那群冻僵的手下仓皇逃离,连句场面话都没敢留。
大堂这才重新有了呼吸声。
被护在身后的顾楚悦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眼前的贵妇人身上,微微一怔。
不知为何,看着这个陌生的背影,她心口忽然掠过一丝极淡、却又极其熟悉的异样。
顾楚悦收起银针,神色警惕又克制,向那位贵妇行了一礼。
“多谢前辈出手解围。晚辈……顾楚悦。”
帷帽之下,涂山灵的手指骤然收紧。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她体内的血脉仿佛被狠狠触动,几乎要失控。
她死死压住那股冲动,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压抑得有些沙哑:
“顾家的人?”
顾楚悦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却还是点头:“名义上,是。”
涂山灵沉默了一瞬。
那一瞬,短得几乎无人察觉,却足以让她确认——错不了。那一缕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雪狐血脉气息,正安静地流淌在对方体内。
她强行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冷漠:
“顾家行事,一向如此。与你无关。”
说完,她转身离去,没有再多看顾楚悦一眼。
顾楚悦站在原地,指尖微微收紧。她望着那道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眉心轻轻蹙起。
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
……
夜深人静。
洛宛兮独自回房。
当她行至二楼楼梯口时,怀中的藏锋剑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微微一热。
“嗯?”
她脚步猛地一顿,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转角处,一名身穿灰袍、背负剑匣的男子正缓步上楼。
他戴着半张黑色面具,看不清面容,但那股冷冽而内敛的气息,却像是一把藏锋的宝剑,生人勿进。
两人擦肩而过。
并没有眼神的交汇,也没有言语的试探。
但就在那一瞬间。
洛宛兮怀里的藏锋剑,与男子背后的剑,几乎在同一瞬间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轻鸣。
“嗡——”
洛宛兮呼吸一滞。
她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听着那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楼上。
唇角,缓缓扬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