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城,彻底沸腾了。
距离顾家老祖的千岁寿宴尚有一日,可这座屹立中洲千年的巨城,却已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喧嚣之中。
来自中洲各地的修士如过江之鲫,源源不断地涌入城门。坊市内的灵灯昼夜不熄,将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天穹之上,各色灵舟往来如织,流光溢彩,宛如一条条绚烂的星河倒挂人间。就连城外原本荒凉的古道,也被顾家以大神通临时开辟出了数条宽阔的迎宾玉道,直通城门。
而就在这万众瞩目的寿宴前夕——
一则重磅消息,如同投入沸油中的一滴冰水,瞬间在整个天星城炸开了锅,激起了千层巨浪。
“顾家,将开放家族禁地——观星台!”
与之相随的规则更是简单粗暴,却又诱人至极:
不论出身贵贱,不问宗门高低,更不看修为深浅——
凡持有寿宴请帖者,皆可登台一试!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顾家这是要做什么?疯了吗?”
“千岁寿宴,大摆流水席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开放禁地赠机缘?”
“嘶……顾家老祖这是何等的气魄与胸襟?这是要布道天下吗?!”
议论声如潮水般席卷了大街小巷。
在残酷的修行界,“机缘”二字,从来都伴随着腥风血雨。它可能是一段上古传承、一丝大道感悟,甚至只是一瞬灵光的闪现——但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一名默默无闻的修士逆天改命,一飞冲天。
而现在,顾家却将这份足以让人抢破头的机缘,大大方方地摆在了台面上。
没有明说是何种宝物。
也没有承诺能得到什么。
顾家只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却又足以点燃所有人野心的话——
“得多少,全凭自身悟性。”
这句话,非但没有打消众人的热情,反而像是一把火,烧红了无数底层散修和小宗门弟子的眼。
悟性。
这是天道之下,对修士最残酷,却也最公平的标尺。
出身寒微者,未必悟性差;
资源堆砌出的天骄,也未必能参透大道。
对于那些苦于资源匮乏、难以寸进的修士来说,这不仅仅是一次试炼,更是一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翻盘机会!
一时间,贪婪与渴望在天星城上空交织。所有持帖之人,几乎都将注意力从寿宴本身的奢华,转移到了这份尚未揭晓的神秘机缘之上。
这是一场顾家精心准备的“豪门盛宴”。
次日清晨,顾家演武广场。
朝阳初升,第一缕紫气自东方天际垂落,穿透了连绵数日的薄雾,恰好笼罩住顾家那座以白玉铺就的巨大演武广场。
人潮如海,声浪如潮。
足以容纳十万人的广场,此刻竟被挤得水泄不通。衣袂翻飞间灵光闪烁,无数修士的呼吸声、交谈声汇聚在一起,宛如钱塘大潮拍击堤岸,震得空气都在微微颤抖。
顾家,为老祖千岁寿宴所准备的“大礼”,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观星台。
“真舍得啊……”
洛宛兮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仰头望着广场中央那座拔地而起的星纹高台,忍不住低声感叹。
那是一座通体由罕见的星纹青石垒成的祭坛式建筑,石面之上刻满了古老而繁复的星图。那些线条玄奥晦涩,仿佛顺应着某种天地至理,在晨光的映照下,隐隐流转着幽蓝色的冷辉。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却仿佛并不属于人间,而是从九天之上的星河中坠落的一角,自带一股镇压万古的苍茫气息。
仅仅是站在远处看着,便让人感到神魂一阵清凉,躁动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既然知道是机缘,你为何不去?”
涂山灵慵懒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戏谑。
洛宛兮收回目光,侧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夫人就别取笑我了。我现在连灵海都干涸了,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上去做什么?站在星空底下发呆吗?那不是悟道,是丢人现眼。”
她顿了顿,目光在涂山灵那完美的侧颜上停留了一瞬,反问道:
“您也不去凑凑热闹?”
涂山灵轻轻笑了笑。
“这种东西,对曾经的我而言或许还算个玩物。但现在……”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已经没什么用了。”
洛宛兮怔了一下,识趣地没有再追问。
她很清楚,有些存在,早已不需要通过这种的“机缘”来证明什么。
目光重新落回观星台时,她却发现——熟人,远比她想象得多。
人群中那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许青阳、萧紫汐、萧珏、顾楚悦、洛凌云……
若是她修为尚在......
她轻声自语,握着阴阳坠的手指微微收紧。
就在这时,观星台前,人群忽然骚动起来,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
“是顾家大小姐!”
只见一名身着深蓝云纹长裙的女子缓步走出。她肌肤胜雪,眉心一点银色星痕熠熠生辉,青丝仅以一根古朴的星辰木簪束起。
顾星遥。
她气质清冷如月,站在那里,周围喧嚣的尘世仿佛都离她远去,连晨光都自动向她汇聚,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边。
她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清澈而平稳地环视众人,声音如玉珠落盘:
“观星台已开。”
“此地不赐法,不授术,只映一片上古星空投影。能悟多少,全凭诸位自身造化。”
话音落下,她侧身让出通道,做了一个简单的“请”的手势。
“嗡——”
随着最后一名修士落位,阵法开启。
一道璀璨的星辉光柱冲霄而起,天地仿佛猛地一震。
所有踏上高台的修士,只觉眼前一花——脚下坚实的青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无垠、倒悬于脚下的浩瀚星河。
那不是幻象。
而是一种近乎真实的、直视大道的恐怖压迫感。
十息。
惊叹声尚未出口,第一批人已经被毫不留情地淘汰。
“呃啊——!”
有人脸色惨白,像是被重锤击中了胸口,踉跄着后退,直接被弹出了高台,大口喘息,仿佛刚从深海中溺水被捞出。
“看不得……根本看不得!头要炸了!”
台下的喧哗声迅速被压低。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哪里是“送礼”,分明是一场赤裸裸的、针对神魂与悟性的残酷筛选。
时间一点点流逝,能坚持的人越来越少。
一刻钟。
洛凌云猛地睁开眼,额头冷汗直流,那双平日里精明算计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像是刚从一场极其复杂的庞大推演中强行脱身。
“这星轨变得比账本还乱……太折磨人了……”
他低声嘟囔一句,毫不恋战,果断退场。这一举动,反倒引来不少侧目——能坚持一刻钟,已是散修中的佼佼者。
半个时辰。
顾楚悦与萧珏相继睁眼。
她们的眼中没有沮丧,只有若有所悟后的沉静。顾楚悦看着手中的银针,似乎在印证着什么;萧珏则是揉了揉太阳穴,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这是有所收获,却也知晓极限的明智。
真正的分水岭,在四十五分钟后显现出来。
“铮!”
一道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甚至短暂地割裂了头顶的星幕。
太虚剑宗剑子沈问白睁眼而起,周身气息锋锐如刃,整个人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仅仅站在那里,便让人心生寒意。
随后,天衍宗首席陆玄策亦是苦笑着退场。推演星轨,几乎榨干了他的心神,让他手中的折扇都微微颤抖。
当时间逼近一个时辰。
观星台上,已然只剩下真正站在中洲巅峰的那一小撮人。
林清寒睁眼时,看着手中的罗盘,神色复杂,却很快归于平静。
紧接着,作为东道主的顾星遥也缓缓起身,向她微微颔首。
东道主与天机阁圣女,至此皆已止步。
而在人群几乎忽略的角落,一名毫不起眼的灰袍人影,也在此刻悄然起身。
剑七,或者说许青阳
他站得极稳,没有任何力竭的迹象,眼神清明如水。
他来得低调,走得也同样低调,仿佛只是来这里散了个步。
只有远处的洛宛兮,目光穿过层层人群,多看了他一眼。
洛宛夕知道,凭许青阳的天赋绝不止于此,隐藏的倒是很好。
想到此,她自从回到中州后,有无数次想找机会跟许青阳通信,但她不敢赌,渡劫期修为的神识太过恐怖。
“一定有机会……”洛宛夕暗自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