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回医院那边,警方这次没有找到谭延谈话。可能是因为觉得他和案件没有太大的关系,也可能只是懒得叙旧。
等到警察走后,谭延才从他的办公室出来。有意躲避亦或者是在忙。
“谭主任好。”路过前台的时候,何泮微打了声招呼。医院里几乎都是这样,医生护士们遇到彼此就会点头示意。
谭延向她点了点头,突然好像感兴趣似的,手肘撑到台子上,身体突然往里收了一点,压低声音说:“话说,你知道警察来干什么的吗?”
“好像是来找一个嫌疑人的,在6号病房。”
“谁啊?”
“叫刘宾,是之前紧急送过来的病人。据说是最近那个夜间女性案件的凶手嘞。”
谭延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把头往边上转一点,然后有些八卦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打听到的呗!”何泮微一脸小骄傲的说。
“警方还问了什么吗?”
“好像没有了。”
“哪个警察。”
何泮微听到这句话愣了一秒,随后想到了那些小姐妹们曾经说的《故事》。她恍然大悟地说:“来的是一个姓贺的警官,叫什么,贺罗谭,”她语气里有带了一点小遗憾,低声说,“不姓苏。”
谭延可能听到了她的悄悄话,也可能不在乎而已。他展露出了他的那一抹标志性微笑:“谢了。”那笑容和在医院窗外招进来的粉红色夕阳映衬着。橘黄染上了他的白大褂,窗外白色云彩飘过,不知不觉中早已过了晌午。
“没事的。“她回答道。
回到办公室,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他伸了一个拦腰,躺倒在老板椅上,头轻轻地偏向一边,眼神慵懒,看着桌子上的相框。由于窗帘大开着,阳光照了进来,相框摆放着的角度,让它只有一般沐浴在橙黄的阳光里。反射的光让相片右边的人影模糊不清,看着相片,他似乎想到了那个人。是在逃避吗?他摇了摇头,把思绪拉了回来。
这样的他,沐浴在阳光下,浓郁橙色的夕阳亲吻着他的面庞。下午的他格外温柔,可是,太阳要下山了,马上到晚上了。
谭延拿起了桌上的一面镜子,金色的雕花上镶嵌着蓝色的水晶,镜面小巧而华丽,有点像是女生的化妆镜。其上的宫廷的花纹确实是她最喜欢的款式,她落下的吧。他将镜子拿起,白皙的手细长,轻轻托着那面镜子。阳光照在刷了金漆的化妆镜上,是金色的、柔和的光。
他托着的镜面中映出了他的脸,有棱角的面孔透露出了冷静,乌黑的眼眸是深邃,有着属于他的迷人的色泽,眉如墨画,宛如雕刻出来的轮廓,像是世间一幅巧夺天工画一样。清雅温和的他此时露出了一抹笑容,宛如所有人照镜子的时候一样,会笑一下啊。他的眉眼,好像能使所有人为他着迷,从没见过能将温润演绎到极致的男子。他的笑啊,多炫目,让人无法将眼移开,哪怕一秒钟。
突然,他拖着镜子的手,攥紧了镜子,好像对它有无尽的仇恨一般。手因用力而有一些颤抖,手指关节呈很淡的粉色,血管微微突出。脸上的笑意早消失殆尽了,只剩下有些狰狞的恨意和愤怒,没有人见过他露出这种神情,包括他自己。突然,他再次笑了,眼神是一抹蔑视所有人的狂妄,一丝不羁,一丝嚣张,那邪魅的笑,这一切性质完美地融合在他的身上。一把推开了凳子,轮子带着椅背撞在身后的柜子上;一下子扔开了镜子,在墙上留下一道浅浅的金色划痕;一声巨大的响,碎裂的镜片撒了一地,他没有去管它们,垂眸看了一眼就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
最后,那无数镜面的碎片,还倒映了无数张他的面庞,无数他邪魅的笑。
此时,太阳刚刚好越过了山头,夕阳躲到了云彩后。再也没有光能透过他办公室的窗子,阴影笼罩了他办公室里的一切,那个金色的镜子再也无法展露光芒,因为一切都被,被拖入了黑暗中……
脱下白大衣,出了办公室,出了医院后,下班了,他走在了大街上。本来占据了街道的日光渐渐被黑暗驱逐了。黑暗是无法被驱逐或抗争的,战胜他的唯一方法就是用光芒掩盖它。街上的路灯亮了,他默默从左口袋里掏出了一盒延,点燃,弥漫的烟雾让他看不清前方的路了,干脆停了下了,靠在路边的路灯杆上。深深地吸上一口,烦恼似乎能远去一样,笑容聚上了他的脸,左手两根细长的手指轻轻夹住烟卷,右手撩起了所有挡在他额前的碎发。“要去剪头了,”谭延笑着,将烟靠近他的嘴,“再长下去就要用发胶了。”他心想。
他不是很喜欢把烟的味道带回家里,看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手表,便灭了烟。脱下黑色的风衣,那是他下班后换上的自己的衣服,抖了抖衣服,仿佛这样就能散去上面沾染的烟味和罪孽。“到时间了,要回家了。”自言自语道。
回到家,把外套挂上了衣架,就径直走到了办公桌前入座。他好像是个工作狂呢,之前还没发现。桌子上的摆设非常简洁而整齐,有点强迫症似的。桌子的右边是一个小型摆钟,下面放了一块手帕,左边有一个笔筒,其下面压着一个类似报告的文件。最中间是眼镜盒,前面放了一副金色边框黑色眼镜腿的眼镜,再前面还横放了一只墨蓝色的钢笔,很好看的一只。他戴上眼镜,不过不到一会儿就将其摘下,今天眼睛有点酸。右侧的黑色眼镜腿微微向外翻,架在了钢笔上。他揉了揉眉间,闭上眼沉思着。看向窗外,想要缓解疲惫的双眼,应该是最近做的手术让他好几天几乎未眠。天色已经很晚了,睡一会儿吧。
天渐渐沉了,办公室的镜片还没有人收拾,他沉沉睡去了,好久没放松过了。
同一天,苏承陌并没有去上班,而是待在自己家里。昨天周日由于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苏承陌睡得很晚。由于某些原因,眼睛也肿了,第二天就比较劳累。不太想上班,于是他就和局长请了假。由于警局里人心惶惶,还有苏承陌造成的审讯事故严重,局长爽快地同意了苏承陌请假的请求。
其实警局还有好几个案件没有被侦破,苏承陌闲的无聊,于是在家办公,看起了其他的案件,似乎是想要勘察出线索,再次证明自己。
案件一的王云勒是一名数学老师,社会人物关系简单,是一名小学的数学老师。
苏承陌不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数学课,不禁打了个寒噤,那段时间简直是折磨,还好终于成年了。
据学生们、家长们及其同事们说,王云勒为人古板严肃,戴黑色方框眼镜,颧骨突出,有明显黑眼圈。他并不算高,很普通,看着很羸弱的一个人,属于放在人海里找很久都发现不了的非常平庸的人。
苏承陌接着向下看去:曾经有家长举报过,孩子身上有多处青紫色,反应是课后和王先生的“交流”过程中造成的。但由于证据不充足,加上是监控死角,还有王云勒的一口否定,最后事情不了了之了。惩罚也仅仅只是扣留了王云勒一个月的薪水。最后还闹到了警方,不过这事情也不归警察管,家长只好撤诉。孩子倒是转学了,王云勒也在档案里留下了记录。
“欺软怕硬的人”苏承陌心想,“真该死,竟然对小孩子下手。虐待儿童,这人怎么可以这样!”
苏承陌不理解的是,王云勒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们都不会理解,他们会说:这样的人就是社会的败类……人渣……其实吧,每个人做一件事情,都有他或她的原因,即使是疯子也不除外。童年也罢,生长环境也是,也可能是收到一个或一群人的影响。总之,他变成了我们,不对,所有人讨厌的样子。他们不会在乎那个所谓的“原因”,只会盲目地,跟风似的骂他们,他们只看结果。
“这样的人死了也罢。”
是的,这些人不会被原谅,不会被社会接受,不会被理解。他们只能活在阴冷黑暗的每个角落,苟延残喘地度过每一天。混吃等死吗?是的。意识到了在混日子吗?也许吧。不过……:”无所谓了……” ,“我不在乎。” 他们不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的目的,的价值,到底在哪里?为了谁活着,为了什么活着啊?
神情和目光呆滞的不只有死人,还有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的人。
他们只能靠着一些令人费解的行为,来赢得别人的关注,这样才刺激吧。不,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真正活着。
苏承陌还在头疼这个案件,凶手的逍遥法外让他非常不满,却没有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分析案件那仅有的几条线索。还有他的好友东莉……那个案件已经不让他接手了,不过想着还是会心痛。终于,他准备把手上的这个案件再次分析,顺便去那警方询问过两遍的学校再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漏掉的线索呢?
他打电话给了案件报告上记录着的校方。
“喂。“
“喂,你好。是溪池希望小学的校长吗?“
“是的,你好。你是?“
“我是警方。“
“这样啊……”对面态度明显变得冰冷起来,连说话的声音语气都带上了一抹厌恶,“有事?”
“我们想调查一下该校教师王云勒的人际关系。”
“我想我们已经说过了吧。而且说的非常清楚。”
“警方想再次询问。”
“恕不招待。”
嘟……的一声,对面很明显摔下了电话。苏承陌猛地抬起头,显然没有料到会被挂电话。他细长却有些英气的眉皱在了一起,随后放松下了。出于职业素养,他还是再次拨了号,压制住火气,用他认为尽可能和善的语气说了话。
“你好。“
对方似乎为他的执着而惊讶,不过语调还是没有和缓:“还有事吗?”
“我还是想问一下……王云勒先生平时……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吗……就是,他身边都有什么人。”
“什么人?”对方沉思着,这个问题是之前的警员没有问过的,“王老师身边并没有什么人……他来的时候未婚,教了2年的书……应该还没有结婚。和他关系不错的人嘛……好像只有我们学校的龚老师。”
“龚老师是什么人。”苏承陌急切地问。
“是我校的体育老师。他们两个经常一起去食堂吃饭,我看到过好几次。不过两人只能说关系不错吧,因为王老师人缘并不怎样。”
“能具体说说吗。”
电话那头的人聊到这些八卦似乎有了更高的兴致:“王老师是一个很死板的人,这样的人做为下属很好,因为会执行你的命令和要求。但是他在社会里嘛……啧啧啧。和这样的人走在一起没有任何乐趣,就是呆板你懂吧。”
“嗯,明白。”
对面继续滔滔不绝地讲着,苏承陌都能想象到:一个肥胖的校长举着话筒,手舞足蹈,讲到有趣之处还会激动得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跺着脚 ,嘴里的唾沫飞溅……咦,想想都……
“王老师的性格实在是不讨喜,和龚老师截然相反。王老师较矮一点,很黑,颧骨突出,腮帮子往里凹陷明显;龚老师就大不相同了,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儿,阳光开朗,虽然经常在操场晒太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长得挺白,脸上一直挂着笑,看到每个老师都会笑着挥手打招呼。才毕业几年,年轻人啊,真是充满活力。”
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像是说悄悄话一样对苏承陌说:“据说我们学校有好几个单身女老师喜欢他嘞。年轻人啊~~”
苏承陌不太喜欢对方这八卦的性子,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你觉得……龚老师是凶手吗。”
对面传来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最后笑得没了声。
“你好,先生?先生?”
“啊~没事,没事,”对面笑着抹掉了眼泪,“我没事了。“
“你,为什么笑?”苏承陌略带疑惑地问。
“啊,因为,因为我觉得你说的很离谱啊,”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人深吸一口气的声音,“龚老师为什么会‘杀’王老师呢?真要这样也是反过来吧。”
“什么意思。”
“你想啊,面对一个比你帅,比你年轻,比你人缘好的人,你会不恨他吗?就算不恨,也会嫉妒吧。我还听说过,他们两个一起走的时候,有人会叫他们黑土豆和长黄瓜呢。天天在这样的评论下生活,王老师难道不会讨厌龚老师吗?”
“那……他们两个关系怎么样吧。”
“龚老师也不在乎倒是,王老师表现得不在乎,不过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看不出他的情绪啊,整体黑着一张脸,见谁都是一副对方杀了他全家的表情。不过我觉得龚老师不会杀人,他的笑容你是没见过,看着就舒服。”
苏承陌嘴上附和着,心里却想:“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要去会一会这个体育老师。”
是的,知人知面,绝对不知心。看着笑吟吟的一个人,或许就是凶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