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你!
地下城72层,眼前的少年拾起了地上同伴的长剑,随后转身迂回奔跑起来。
他的速度在起步很慢,但在几步的加速过后视网膜上就只能堪堪留下快要燃成灰烬的粉红影像。
那股支撑他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明明掌握泉眼的我才是在这个空间绝对力量的支配者!
但内心这股悸动又是什么?
那个粉色头发中挑染一缕白丝的少年尽管在这穷凶极恶的地下城中也是绝对的异常。
“是这样吗,挚友的痛苦和自身苦难都催化不了的你,正如满带荆棘的蔷薇那般,细水潺潺的无尽思念才能把你育成吗?”
透过少年看到了,如冬之花绽放的炽热生命。
少年没有回答我,在抽出队友配剑的那刻,这里在战斗的就不只是他了。将力量和羁绊全部灌注于少年身上的这三把剑中,冰冷的剑身开始微微颤抖,那是灵魂在回应少年的剑鸣。
“何等的精彩啊,绯袴,是你的话,就连这破铜烂铁都能为你的思念所怮哭!”
啊啊,如此美妙,将这悲伤之音都转为歌颂的勇气!
“我很好奇你的如此绵绵不断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哦,我知道了。”
眼中带着戏谑。
“有如此美妙的皮囊,被所有人都爱着的你——”
“——却从来没有被人爱过呢。”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再说了,那种虚无缥缈的妄想,我早就舍弃了啊啊啊啊啊啊——”
加速和剑技已经完成,绯袴凭着惊世骇俗三手剑技配合并行魔法在空中挑出绝对的真空地带,一瞬间向我压过来。
不做抵抗的话下一秒就会灰飞烟灭——所以这样就好了。
从绯袴指尖缝间,时间发出微响,应声流泻。
然而我的时间早已停止,不曾枯竭的泪水从眼前少年的脸颊滑下,又被旋转的气流向上带去。
与我的回忆,浮现又反射在泪水的光辉中,闪闪发亮,却又逐渐消失。
邂逅。
助力。
笑颜。
感激。
心灵沟通。
信任。
托付。
泪水
“这样就是我赢了,绯袴。”
“白夜啊啊啊啊啊啊——”
狂暴的剑击穿过我的身体,优美的剑舞无视我的骨头,一点一点将我瓦解。
心脏,躯干,臂,大腿,脑袋,眼睛全都蹂躏在一起成为一部份——
——成为绯袴的一部份。
实体已经消失,在这偌大的地72层空间里,我用整个地下城第72层代替了我的声带。
然后超越人智的咏唱,不,应该是绝唱开始了,
“吾乃穷究世界真理的智者,看破人心魍魉。”
“吾乃屹立戏台之巅的愚者,不懂世间挚诚。
从胸前碎开散落的尘土中,只有美丽的绿色宝石不曾碎裂。
“吾愿亲身赴往冥府——”
“吾已付出代价!”
“吾亦绝不回头!”
“以吾的全部为交换,献上这反击之歌!”
“白夜永叹!”
——!
笑靥绽放。
(这样,新的道路就打开了呢,绯袴……)
……
视野被夺目的光芒填满,回过神来意识形态早已崩溃殆尽,无法思考和记忆,只是单单作为一个无机的物品存在在这里。
记忆,然后瞬间忘记,然后再记忆。
像是刚过去了一瞬,又像是走过无尽的时间,时间的概念变得没有意义。
在灰色长廊的尽头,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有红色的火焰亮起。
瞳孔中有火焰点燃,然后忘记。
天色突然变得阴沉,巨大的手掌将我从狭窄的走廊里捞起。
我察觉到了这只手掌的主人,想说些什么,但嘴角才咧开到一半,记忆就消失了。
机械开合的嘴角,却没有声音发出。
手掌把我捧在手心里,细腻的开始把玩,从头到脚,从里到内,我的一切都被呈现在那家伙的眼前。
我像个玩具般不断地被摆弄。
想要知道是谁。
我努力望起头想要去看清那家伙的真容,却只看到了天,那家伙的身体已经超越了这方天地。
是吗,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那么广阔的天地,却狭窄到容不下一个个体。
又是一瞬,或者上千万年,震耳欲聋的声音从上空坠下,狠狠地砸在了我那已经被灌了铅般没有在运作的脑袋上。
“你,让我看到了有趣的东西呢…”
惊讶,然后忘记。
“超乎人智的算计,对每一步的精确把控,绝对的劣势对于你来说只是一条需要稍微迂回就一定能走到的端庄大道呢。你是这个世界不曾有过的变数,论智慧甚至能与我媲美。”
无奈,然后忘记。
“但就算是我,也经历过失败。这也是没有办法,得到什么就会相应的失去什么,所以从你出生开始就注定你是个不可一世的天才,同时也是个众人鄙夷的废物。”
不甘,然后忘记。
“我理解你的意思,人和人都是平等的,先天的家庭环境和后天的努力付出在一定程度上都有相互弥补的可能,这是你眼中理所当然平等,然而现在奥林匹修斯里面却出现了绝对的不平等。”
“那就是神”
愤怒,然后忘记。
“部分人接受了神赐的祝福,在人的个体上就不是同一个起跑线,那是身为人无论怎样追赶都不可能抵达的境界。”
“所以——”
巨大的身体恶作剧般停顿了下,然后激动的开口道。
“我现在同样也赋予你新的道路!去寻找真正的实力吧!寻找绯袴口中的羁绊,寻找那封存的真挚情谊来填补你内心的愚钝!作作为打开道路的代价,就是你八成的智慧啊哈哈哈哈哈哈……”
“!绯…袴…”
有什么东西在回流,好像有色彩重新填补进空洞的身体,记忆和思考全都被打开了。
言语的意义浸入了迟钝的大脑。
“嗯?不愧是凡间艺术品凝结的巅峰结晶,那么事不宜迟,接下来就开始旅行吧,在那个没有神也没有魔法,在你眼中真正平等的世界去吧,算是让我看到好东西的回礼!”
巨大的魔法阵把我包裹起来,明明还有想要问的事,可面前的家伙却不给一丝的机会。
魔法阵光芒越来越亮,应该马上就要启动了,我快速组织脑中细碎的语言。
“洛奇,两个问题。”
我用手指比出二的数字,喊出我心里对面前存在的猜测。
“哦,有意思。”
洛基没有口头上答应是否要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时间已经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绯…绯袴成功了吗?”
“谁知道呢…”
洛基留下了暧昧的言语。
但我却感受到了解脱,终于…
“我……我就知道!绯袴的话…一定能成功!”
泪水零落,愚者伸出的手终于抵达了那束光。
“.…你那么确信?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别忘了我是谁的眷族?虽然不知道其他神,但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只会是我!”
“啊哈哈哈哈……太有趣了啊,白夜!来吧!我答应你,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还有什么牵挂就问出来吧!我会统统都满足你的!”
周围魔法阵的光芒逐渐把我淹没,视野里又是一片辽无边际的纯白,却在纯白的图案里看到了绯袴的影子。
啊啊,原来我已经没有——
“我已经没有牵挂了呢,洛基。”
那已经分辨不清来往的脚印了,等待着的那个人,再也不会来到,我也将会再也找不到回家的道路。
“呐,洛基,我将去往什么地方?”
没有意义的问题。
时光流淌过天地间,我的旅程却还没有结束。
沿着溪流而上,无数水流终将合一,追溯着源头。
啊啊,果然好像再一次……
“汝将去往的地方叫做——世界。”
“再一次与你相拥。”
终于,我在这个世界的痕迹,彻底消失了。
……
首先感受到的是刺眼的光芒,犹如被抽走脑髓的痛苦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在空无一物的空间里随波逐流。
终于,臂部和脚底有了细软的触感,我好像坐在了什么的上面。
接着便听到了潺潺的水流流过耳边,眼睛终于适应了外界的光芒,最后睁开了眼——
与奥林匹修斯迥异的世界在我面前展开。
长方体的怪异建筑鳞次栉比的排列在在眼前,奇怪的树桩一个接一个的连在一起,犹如一个巨大的阵法。
路上跑着没有马匹拉着的怪异金属壳子,亮着红绿灯的金属杆子插满了整条道路。
行人都穿着从来没有见过的衣服,衣服上精细的图案和做工的品质就算粗略判断都只有奥林匹修斯的上流阶层才能穿得起的服饰。
而我,身上穿着最后下地下城穿着的冒险装备,明明已经在最后一战损坏殆尽了,现在不知为何却完好无损的套在我身上。
我在正坐在一条河边的草坪上,不远处能看到一座做工朴素的天桥横跨在河面上。
“轰轰——”
上空传来巨大的轰鸣,还在分析现状来慢一拍的我下意识望向声音的来源。
巨大的白色飞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从我头顶掠过。
在冒险者意识下意识驱使我往天桥下面规避的时候却意外发现草坪外的人行道上没有一个在意巨大飞鸟威胁的行人。
毕竟那些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力量。
我维持着起身一半姿势僵在原地。
脑袋如浆糊一般无法理解眼前景色的我只好做出犹如疑问句一般的结论。
“是饲养的吗?”
完全搞不懂的世界,在我眼前展开。
少年的新世界冒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