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那段化为火光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
抬头。那是映入眼帘的,像极了一块洗净的蓝黑色粗布,星光,则是铺撒在上面的闪闪碎金。就恍若是神女的低语,阵阵轻柔的秋风,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枝桠嫩叶,带起了幽幽的花香,扑打在了我的脸上。身上那严谨的礼装,脖子上所系带的素雅领带,放在上衣口袋中,只露出其中一角的方巾。也是不由自主的随风荡漾了起来,发出了微微而猎猎的声音。
星月的光芒使我平静的同时,也是乐此不疲的守护着我眼下的「圣地」。
无论是天上的满天繁星,亦或是底下的黑暗森林。都皆是孕育着我们。
就如同是最亲切的朋友,也更像是家人。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温暖。
——就连热情的阳光都无法给予我这种感受。绝对不能。
我举高临下的站在遗址的最高层,意气风发的注视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突然间,我正感觉自己的腰间被一双温润而柔软的手臂从背后给悄然缠上。
“奥古斯塔斯……奴家很想你。”
同时,我的后背也是感受到了来者那鼓起的肚子所给我带来的触感。
“桃瑞丝,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吗。这里,就是属于我们之间的开始哪。”
她那顺滑的脸庞,正在我的背后肆意而贪婪的蹭动着。
就像是想一次性的把我全身的气味都给通通记住一样。
“但是…”
我的妻子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非常的在意。
“我们一直都无所不谈不是吗。桃瑞丝,亲爱的桃瑞丝。”
在背后紧紧拥抱我的人。桃瑞丝,我最爱的妻子。
——她是一个亡国的精灵公主,但直到亡国,她也仍然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公主。
我与她的故事,就是从她的那则预言开始的:
「奴家的国家,将会在明日遭到灭亡。无论如何,请您救救奴家的国家——」
她的预言,在她所在的王国里,就连其最亲爱的亲人们都置之不理,充耳不闻。
甚至在民间:还会惨遭庶民的嘲笑——那只不过是一个只会幻想的傻公主而已。
但是,她不惜风餐露宿,不远千里。最后双脚都已然血肉模糊。
她来到了我所在的诅咒之地,被称为诅咒之地的「斯图亚特」。
「请您救救奴家的国家吧。作为回报,奴家会把全部能给您的都供奉上——」
颤颤巍巍的她,就这样突然的跪倒在了我的跟前,本绚丽的紫发已满是尘土。
「请您一定要相信,奴家的预言!奴家,才不是撒谎精灵——」
在此之前,我与她本素不相识。她的名字,她的所有我都浑然不知。
不过。当我带着我最信任的兵马,爬山涉水,披星戴月赶往「米尔奇」的时候。
想起来那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桃瑞丝所在的王国,已然遭到沦陷。
赤红的黑夜。火海,伴随着鲜血的颜色,铺满在我们的眼瞳里。
深蓝的旗帜,在这个时候是那般的显而易见,熠熠生辉。
我深知那正代表着什么——那是当时人类最为强盛的帝国:罗塔。
身后的少女,属于眼前这灭亡之国的公主。她正想奋力朝前奔去。
她正面临着精神的崩溃,她正亲眼目睹着所有的一切都消散在那沾血的骑士剑之下。
米尔奇的战士想要奋力反抗,以命相博。但在我的眺望中,那正出现着一个耀眼的骑士。
——沾血的黑色长发,滴血的盔甲,寒冷如冰的剑刃,优雅的身姿。
在刀光剑影中,其就仿佛是无情的杀人机器般。
她的剑,狂乱却也优美的穿梭在血肉与钢铁之中,划上了一朵又一朵绝美的冰之花。
战争中的华尔兹,如同在蘸血为画。
而死者的哀嚎和悲鸣,则就是最好的配乐,直逼灵魂。
「桃瑞丝…你真是一个可怕的精灵哪。」
同时,在事件的发生当中。我也深刻的明白了——
在我怀抱中不停啜泣的少女,她居然拥有着能够预知未来的能力。
一晚过去,曾经的米尔奇之国已然在眨眼间,化为了灰烬。
就恍若是迟暮的老人般出现在废墟中的残垣断壁,正显示着以往的繁华。
——但在战争的背后,不知是谁,有所传言:
亚历山大国王发动本次战争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侵略。
而是,为了寻找和得到某位神秘的少女。
要说验证这个传言的证据的话,多年以后,再多年以后。
名为米尔奇的巨大废墟,如今可仍然健在呢。
“奴家有种,就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直萦绕在奴家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我身后的桃瑞丝又是再一次的打断了我的思绪。
也是在陡然间,我的灵魂从那段记忆里回到了现在。一切都以过去的现在。
“——不行。桃瑞丝每当你说起「预感」一词的时候,总会让我心慌慌的。”
我转过身,挣脱了桃瑞丝的拥抱,然后用后背依靠在后面那带有苔藓的石面上。
说话的同时,我也是伸出了自己的双手,亲昵的,轻轻的捏着她的双颊。
“真是的!奴家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啦——而且、而且!”
她微微的踮起脚尖,然后窃笑般的用指尖轻轻的戳了戳我的额头。
“所以是到底「而且」什么呢。说起来而且,而且你弄的我很痛欸。”
我装作深受伤害的样子,做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少装蒜——!”
“亲爱的。你可真是一点都不会心疼我哪。”
捏着她双颊的力度不禁因而加大了些许,她的肥肉也因此被拉的更长。
“唔唔唔唔!好「哄」——”
因为被我拉起脸皮的缘故,导致桃瑞丝说的话都已经口齿不清了。
但非常熟悉她的自己,也当然知道她想说的是「好痛」如此。
“那你快说,而且什么?”
我适可而止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呼呼。好痛、好痛的说!”
这样说着的她,又是突然将头埋入到了我的怀抱中。就像回忆里的一样。
“——嘻嘻嘻。奴家说的就是而且哪,无论如何,奥古斯塔斯肯定会保护好奴家的是不是?”
就像是温顺的兔子一样。在夜幕下,我知道自己与她都是幸福的。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用自己不停摩挲其后背的动作来进行答复。
“所以。就请奥古斯塔斯变回哥布林的模样吧!”
我低下头,对她突然提出的这个要求感到奇怪。
“为何我要这样做呢。”
“咿呀——那是因为奴家想在生下我们的宝宝之前,稍微练习一下抱宝宝的正确姿势哦!”
说这句话的时候,桃瑞丝已经是显得格外的赧然起来。
“是是。如你所愿,亲爱的。”
而听见我的答复后,桃瑞丝也是很自觉的从我怀抱中退开了几步。
“奴家就知道奥古斯塔斯最疼桃瑞丝了!亲爱的,请你就这样一直陪在奴家身边哦!”
我用着「真是拿你没有任何办法」的眼神看着眼前那身穿宽松连衣裙的桃瑞丝。
其鼓起的肚子里,正蕴藏着我与她的结晶。代表曙光和幸福的结晶。
“必然。”
接着,我稍微的闭上了双眼。熟悉的咒语,已然从我的口中发出——
「欣然的接受,您对我所落下的诅咒。全知全能的神哪,请宽恕我们吧。」
脑海中,是桃瑞丝那纯真而满含柔情的双眸,同时还有她那最难得可贵的笑颜。
我们的开始,我们的经过,我们的结束。都肯定是幸福的,是的。
我感受着自己身体上的明显变化,我缓缓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桃瑞丝…”
消失的星辰,夜幕就恍若是湿润的碎布,滴落着充满苦楚的雨水,层层叠叠。
我抬起头,任由雨水拍打在自己的脸上。以此,想要暂时的清醒起来。
无法熄灭的熊熊烈火,点燃了我心中所有的希望,曙光被无情的践踏而过。
磅礴大雨过后,是地上那染血的水泊。我的同伴们,我的朋友们悉数倒下。
亲眼见证的一切,周围这充满着我与桃瑞丝之间的感情,这个「圣地」。
——被无情的摧毁了。
取而代之的,是包围在我四周的骑士们。嗜血的盔甲正散发出凛冽的寒光。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你也要这么做么。”
在冷风中猎猎作响的罗塔国旗,居高临下的嘲笑着我这个卑微的蝼蚁。
模糊的双眼,或许是肿胀了起来,又或许是已经不能如常运作。
但我仍然可以穿过雨幕,穿过眼前的废墟——看到我所最珍惜的宝物。
已经因为肚子内出血而晕眩过去的桃瑞丝,我的妻子,正被一个黑发女骑士给抱在怀里。
仿佛是至高无上的代名词,我对着眼前那背对着我的国王。
那身披红袍的国王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大概是听到我的话吧,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以此想来再看看我这落魄的模样吧。
所以他再次转过了身。他的右眼上,正留有方才在战斗中我所对他造成的伤疤。
——如果是公平而战的话,我绝对不会输给这样的垃圾。
我悲愤的将自己的拳头锤入身下的血泊中,溅起了一阵血雨。
“哀哉哀哉。”
他对着我,用着一副遗憾的神色,憎恶般的摇着头。
“像你这种卑劣的哥布林,是永远,永远都无法理解。吾王的宏愿。”
“我会杀了你的。”
我根本就不想理解他那扭曲的欲望,我现在只想用他的狗命来发泄自身的愤怒。
“诚然,我也知道你想杀死本王,践踏本王。但你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
耸了耸肩,无论是眼神中,亦或是那勾起的嘴角,都充满着无尽的讥讽。
“——但慈悲的王,是不会赐予你死亡的。你就好好看着吧,愚蠢的哥布林。”
“得到这个孕育圣物的容器只是本王的第一步,也只是本王宏愿的开始——陆续之后,本王将会得到诺尔兰大陆的所有圣物!在当集齐十圣物后,本王将会、将会召唤出「人类灾祸:阿瑞斯」为吾王所用,那将是本王彻底君临诺尔兰大陆的开始!哈哈哈哈哈——本王不求长生不老,不求所向披靡。这样肤浅的愿望没有任何的意义!本王会成为第一个称霸大陆的帝王,也将会是最后一个。因为哪,因为哪!在本王逝去的那一刻,本王将会让这块土地与我一同陪葬!好好看着吧,本王的荣辉。所以你可千万不要死,奥古斯塔斯!”
原来那便是,亚历山大·梅林·阿德莱德那扭曲的欲望吗。
简直可笑至极。我就是连记住的欲望都没有。
我低下头,苦苦思索。最后,我决定为了桃瑞丝,做出自己最后的一搏。
我将会消耗自己所有的修为,所有的力量,来作为这最后的一击。
即便寡不敌众,但也不能放弃桃瑞丝的笑容。
“——莫围之神们,请聆听我那最后的遗言吧:我将会放弃我所拥有的一切,来挽救我所珍重之物。即便来世作为牲畜,作为蝼蚁,作为一粒尘埃都在所不惜。请给我留下最后谢幕的机会吧,也请给我拥有能够与爱人进行最后温存的机会吧。全知、全能的神哪……”
咕咚的一声,垂危的心脏在陡然间发生了激烈的跳动。我下意识的抬起头,在雨滴的遮掩下,我仍然能够看到我头上的等级正在迅速归零。果然哪,真正心怀慈悲的神明是不会放弃真正的信徒吧,绝对不会。我感受着,根本就不属于我的庞大力量在不断的涌动着。骇人的气场甚至是让坠下的雨滴产生了「倒流」的现象。不单止是雨水,甚至是在我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已然是漂浮了起来。星月蓦然的出现,更是让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该死的奥古斯塔斯!你这个疯子——”
看到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垃圾国王,我终于是稍稍重新愉悦了起来。
“我只是想拿回本属于我的珍物而已,亚历山大。”
我抬手,向前作势推去。
一座凭空出现的暗夜森林已然是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破土而出的粗壮树根甚至是捅穿了不少骑士的胸膛。
再然后,从这虚造的暗夜森林当中,已然是陆陆续续的冲出了绵绵不绝的哥布林战士。
同样——都只是一群存活于第二个世界的哥布林英灵们。
“休想!这个完美的容器只能是属于本王的!是本王的!”
“所罗门,纱琳——这一次,请和本王一同出战吧。”
在垃圾国王的左右两边,分别是那个黑发的女骑士,还有一位戴着斗篷的魔法师。
“是。吾王!”
无论是垃圾国王那巨大的虚体手臂。
亦或是女骑士手中的冰魄之剑。
还是魔法师的古木法杖。
都皆是散发出根本不逊于我的强大气势。
或许是要即将要进入战斗的缘故吧,那名女骑士已然是将桃瑞丝放到了地上。
看到这个机会,我已然是吩咐一条灵活的树根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我注视着眼下那不言不语,始终都不肯睁眼看我一眼的桃瑞丝,心如刀割。
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偷偷的在她干涸的嘴唇上吻了一口。
请记住我的味道,桃瑞丝。
并且——对不起。
“菲蕾丝蒂娜女神之怒:星夜坠落——!”
那将是我生命中所最后看到的光景。
在绝美的夜幕中,雨夜早已消失,转眼间,已是那硕大的星辰之雨。
遮天蔽日的光芒之石,将会翻滚在垃圾国王的欲望上,然后将之无情粉碎。
并且。
它们也将会坠落到这片暗夜森林中,连同我的肉体和灵魂一起。
——这会是对于这片遗迹,还有身边这些倒下的守护者们最好的殉葬。
最后。仍然是那句话哦桃瑞丝:请记住,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