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姬掷出骰子的时候，只有我能看见的黄金色光芒再次覆盖了整张赌桌。
她难掩痛苦地用另一只手抓着心口，尾巴也不断因疼痛而扑腾着。
似乎一切都和上一局如出一辙。
也许是连续使出这一奇特能力的缘故，秋姬的身体状况显然比刚才更差了。
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再注目于她指尖的动作，而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些金黄色的流光。
“果然……”
这时候，我终于注意到了。
和推测基本一致，当秋姬掷完骰子的时候，金光并没有立即消失，而是继续停驻在场上。
直到她把骰子交给手边的红龙保镖，让那家伙也掷出点数以后，金光就像看准时机一样精准地消逝了。
假如我的猜测没有出错，那道金色流光的本质，是对世界本身进行的某种“调控”。
投掷一枚硬币，结果会是正面朝上？还是反面朝上？
对于这种依据运气而改变的结果，一般人根本无从判断。
但是，就像玄人能通过控制力道和角度，随心所欲地掷出理想的点数一样。
风向、引力、空气阻力……如果有人能够洞察一切有关的因素并加以计算，掷硬币的结果就会向着唯一的可能性收束。
但是很可惜，在这世界上并不存在能做到这种事的生物。就连自诩最强的种族，听觉、嗅觉、视力都君临顶峰的龙族们也无能为力。
而那道金色的光芒，却是种恍如预知未来般，可让一切称心如意的力量。
过去的魔法师们，将这种力量称为“真理”。
所谓真理，即是全知全能。掌控世界构建的规则，洞悉世界的本质，操纵一切可能性，达到心想事成的境地。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连续一千次掷硬币掷出正面。
神明，真理，或者说世界的管理者。
秋姬身上放射出的金色流光，可以看作真理之力的冰山一角。
“不管怎样挣扎，命运都是不能抗拒的。”
秋姬的声音中透露着深深的疲惫感，和我一同从牌山里取出初始的手牌。
真是棘手。
不知为何，这只金龙少女似乎拥有能够操纵命运的力量。
配牌结束后，秋姬低头看了眼手牌，眼神中毫无波澜。
“这也是已经注定的命运。”
看着她独自一人沉浸在失落感里，我突兀地笑出了声。
“……？”
听到我的笑声，秋姬抬起头来，一边向牌山伸出手，一边对我投向不解的目光。
“听好了，秋姬。对男人来说，像是‘宿命’‘命运’之类的字眼是有非常热血的含义的。你可不要在这种事上随便用这些词啊。”
“哎？”
“不明白吗？我的意思是说……偌大的星球上大概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傻瓜，喜欢向自以为绝对的真理说No。”
当秋姬手指碰到牌山的瞬间，她突然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不敢置信地将摸到的那张牌翻转过去。
看到那张牌上印着的图案，一旁观战的乔先生脸色顿时剧变。
“这……究竟……”
“怎么会…！！”
秋姬也惊讶地掩着嘴，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吃惊的感情。
她摸到的牌是“中”。
明明已经用了能力，百分之百会摸到一张白板而当场和牌才对。
可无论她再怎么睁大眼睛确认，都无法改变那张牌没有命中的事实。
我愉快地欣赏着秋姬惹人怜爱的惊讶脸，意犹未尽地在桌面下活动着手指。
这所谓操纵命运的能力，实际上有着巨大的弱点。
比如说，为了减轻对身体的负荷，无法一直维持着对世界的控制，而且控制的范围也相当有限。
所以，为了达成完美的天和，秋姬所需要操纵的最低限度的可能性——
是她自己、以及红龙保镖掷出两次骰子的数目。
黄金光芒消散之时，配牌的位置已经确定，牌的种类也已经固定。
接下来唯一需要做的，只剩下拿走属于她自己的手牌而已。
正是这个步骤，会成为她毫无防备的瞬间，也是我唯一的机会。
所以，我只不过趁着分配手牌的空隙，用邻接的一张牌，替换掉了原本秋姬将会摸到的第一张牌而已。
“你看……这游戏很有趣吧？”
秋姬闻言，她眼中闪着奇异的光泽，抿着嘴将那张白板丢进了牌河。
然后，在下一位红龙保镖丢出牌之后，我微微一笑，利索地推翻了手牌。
“荣。”
“什么！？”
听到我和牌的声音，乔先生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果汁，从座位上激动地站了起来。
“只有断幺，1300点。”
“切……原来只是个小牌。”
看清我的牌型后，他不屑地嘁了一声，拍两下身上白色的西装，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但是，这样一来，我就把秋姬从庄家的位置上拉了下来。
不再位于第一手摸牌的秋姬，从这个瞬间开始，那一手最具威胁的天和攻势就无法再使用了。
似乎从未料到自己的坐庄会被终结，在接下来的一局之中，秋姬表现得稍微有些木讷。
“荣，只有断幺。”
“又来了……小气的人类。”
乔先生对我不断和小牌的作风十分鄙夷，他一边摇头，一边指着我桌角的计分屏说道：
“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别忘了你的点数还处于劣势。要是一直和这些小气的牌，可没法扭转局势哦？”
对于他的嘲讽，我转头瞥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容。
“乔先生，给我来杯饮料。”
“哈？”
“你是这家店的经理吧？对客人这是什么态度？”
被我这么一揭，乔先生脸色一黑，无奈地站起身来，向着房门快步走去。
“啊，等等！”
“还有什么事！？”
乔先生额头上青筋暴起，刹住脚步瞪了我一眼。
“记得要加冰块，谢谢啊！”
“唔！人类……等你输了有你好受的。”
乔先生被我气得翻了个白眼，像是要拒绝多看一眼我的脸似地，不爽地甩着尾巴走出房间。
他之所以放心地离开这里，也是因为有其他红龙保镖在监视着我。
看来他对于部下还算信赖……觉得要防止一介弱小的人类出千，只要有同为龙族的部下看着就足够了。
“那么，让我们继续吧。”
“死变态！别小看我！”
连续被我快速和了两次小牌，秋姬终于从刚才的失利中回过神来。
面对我迅猛的攻势，她一改之前的安分神情，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双眼中凝聚起金色的火苗。
真是不错的表情。
她终于认真起来了。
“打垮你！”
“你能这么想……老师很欣慰啊。”
我环顾四周，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时机已到，为这场漫长的赌局画上休止符吧。
这一局，轮到我坐庄。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计算之中。
赌局开始的瞬间，秋姬捏紧双拳，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
在覆盖整张赌桌的金黄色流光中，我和她用几乎相同的节奏感往身前砌着牌。
这场对决，已经不容旁人插手。
不过片刻，四道整齐的牌山就在我们面前垒起。
从牌山中取出各自的初始牌放到面前，秋姬强忍着疼痛，维持着金色光流与我四目相对。
但是，我错开了她的视线，一边从牌山上摸走第一张牌，一边转头看向房门。
“乔先生，你可算回来啦？”
伴随着我故作夸张的声音，包括秋姬在内，赌桌周围的龙族们全都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那扇门的方向。
仿佛和我的声音产生共鸣，房门应声打开。
乔先生正摆着一张臭脸，端着玻璃杯从门后面露出了半截身体。
一切都如此顺利。
那么，让他们见识一下吧。
我微微颔首，有意无意地将手牌往下盖住。
一盖。
用双手将面前的牌山上层、以及下层的半端一同夹起，悄无声息地盖在自己的手牌上。
二合。
把伪造的牌山，迅速放到真正牌山的前端。
三换。
捏着原本的牌山下层，我轻轻收回双手，将牌重新立起。
整套动作，全程不足0.3秒。
这就是玄人技艺的神髓。
配合天衣无缝的砌牌技巧，一次性从面前牌山中替换十四张手牌的大招——
其名为，燕返。
“哎呀……哎呀哎呀？”
我发出惊讶的吆喝声，用手指在十四张牌顶端依次划过。
“我是说，这牌好像已经和了啊。”
“什……什么！？”
随着手牌一一倒下，乔先生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扭曲。
直到这一副牌完整地呈现出来，他甚至吓得松开了手里盛着果汁的杯子，让它跌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天和，字一色，大四喜，四暗刻单骑。”
“六……六倍役满！？开什么玩笑！”
秋姬身上的金色光辉缓缓散去，她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手边那一列整齐的字牌。
这手牌同时也把刚回到赌桌前的乔先生看得两眼翻白，一时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那么，奖品我就收下了。你没有意见吧，乔先生？”
我从座位上站起身，向乔先生摆出灿烂的笑脸。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有幸运儿一朝暴富。
也有倒霉的龙一朝回到解放前。
此刻距离我进入赌场，只经过了一个半小时而已。
……嗯？一个半小时？
我的额头上突然渗出冷汗，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某种红色的……暴躁的……小小的东西。
哈哈，算了，还是别细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