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上午八九点钟,夏日的阳光很充足却又不会让人感到炎热。深红色的半透明窗帘遮住了整个窗户,给不大的屋子蒙上了一层微红。
年仅四岁的男孩的头发致密且短,长得浓眉大眼,还是单眼皮,他的手指又短又粗,整体给人的感觉好像一只野生动物,一种带有野性的质朴。
“晚上睡觉前开淡黄色要比现在要暗吧。”,男孩只穿着背心和内裤,满怀困意地躺在床上,瞥了眼灯。
那是一个圆柱形的多用灯。在大约两米高的屋顶中央嵌着。
屋顶和墙都刷成白色,相对的地面上铺着带几何花纹的浅色瓷砖,浅豆绿色的门关着,门后的挂钩上挂着几条毛巾。毛巾无风而动,有个年轻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在床边站着。她穿着粉白的无袖棉质长裙,过肩长的头发被一个大发夹束在脑后,瘦弱的身材看起来禁不起任何的折腾,她就是这男孩的母亲。
在这不大的房间里,她在床边走了两步。
门边深褐色木纹柜子的橱窗里放着几瓶白酒,在大约一米四高的柜子的对面是一张大床,床的底下放着许多的诸如盆、修理工具和雨衣之类的杂物,枣红色的床头板靠着约三十厘米宽的窗台,床上铺着很常见的蓝白格床单,枕头和被子很整齐的叠放在床的最内角落。稀稀洒洒的阳光透过床边靠墙的浅褐色木制折叠椅的藤条编制的靠背黏在铺满瓷砖的地上。
这个如此熟悉的房间却让她感到陌生,陌生得浑身发冷。
她转过头,直直地看着男孩,竟渐渐地啜泣起来。
“妈妈!你为什么哭啊?”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哭泣弄得手足无措,他坐起来用两个膝盖“走”到床边的母亲那去。
在床上站起来会比她更高一些,他不喜欢这样。男孩就这样坐着看母亲,不敢用手碰她。男孩很心疼她,想安慰她,但他害怕哭泣的人,他们身上的负面情绪不知为什么让他感到一种本能的畏惧。他远远地望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问她为什么哭,不知问了多少遍,她终于开口了。
“你是我的孩子对吧……你会让妈妈高兴的对吧……”,女人满是泪水的脸庞有一丝像在沙漠里遇见水般的笑容露了出来,虽然她仍没有停止哭泣。
男孩还年幼,不清楚她是什么意思,这番话使他感到些许莫名的恐惧,但更多的是心疼。他不明白她所说的话的含义。这人是他出生来心灵唯一的依靠,他有次和她在公园走丢时害怕得哭得顾不上呼吸,然而现在看到她哭,男孩的心情和那时没多大差别。“她已经在哭了,我不能哭,要不然她会哭得更凶的”,男孩这么想着,脸上只敢流露出紧张的神情,并没有要哭的意思。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安慰她,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两行泪痕在年轻女人的脸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才终于止住了哭泣。
不久后,男孩便失去了她的母亲。
他的母亲被感染了。
根据官方的报道,一场恐怖的瘟疫席卷了整个大陆,被感染的人的血液变成蓝色。他们本能地渴望人类的血和肉,但是不进食却不会死,嗅觉尤其灵敏,力量出奇的大,行动上却比人要慢。这些感染者不眠不休,我们的国家也出动了军队进行镇压,并安排难民进行避难。经过进一步调查,发现这种瘟疫由一种未知的病毒感染所引起,凑巧的是,在一颗最近发现的陨石上也找到了这种病毒。这颗陨石被发现的地点周围很大一片范围内并没有出现感染者。感染者出现的地点零零散散,好像有一只无形之手把病毒播撒在大陆上。根据统计,感染人数达到了三亿,幸运的是,死亡和受伤的只有两百余人。国家派出调查员对抓到的感染者样本和受伤的公民进行调查,确定了被伤害的人并不会感染瘟疫。
用作避难场所的公园里,男孩静静地躺在简易床上,伸出右手“抚摸”眼前的月亮。
他并没有太难过,对于这个亲人里只剩下自己没被感染,死里逃生的懵懂男孩来说,悲伤起来似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男孩还记得第一次哭是因为家人要送自己去幼儿园,去上幼儿园意味着除了星期六日每天都要离开母亲,所以他哭了,只要离开母亲甚至听说要离开母亲男孩就害怕得心脏紧紧缩成一团。
家里人对男孩很好,奶奶有事没事总陪着男孩玩,爷爷给男孩买玩具,父亲虽然陪伴男孩的时间不多,但是男孩的衣食住行大半是由他挣来的。
可无论他们做得再多,男孩却很少露出笑容,他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在窗台上玩玩具。这种平静对于男孩来说就是一种幸福,他不奢求能每天脸上挂着笑容。然而这个家庭总是让他感觉到很紧张,爷爷奶奶很少和母亲说话、家里从没为母亲过过生日、父亲总是在外地工作,这些男孩都看在眼里。男孩和家人相处的时间不过四年,失去母亲固然让他害怕,但从这样一个家庭解脱出来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所以,男孩并没有哭,男孩反而开始质疑自己:我是不是一个正常人啊?电视剧里的人死了家人都哭成那样,为什么我这么平静啊?
男孩开始用他没装多少东西的小脑袋胡乱地思考,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心如止水。在他想出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前,睡着了。
虽然瘟疫事件来得快,但是平息得也快。不出一个月,难民问题已基本被国家解决。感染者仍旧被控制在一开始出现的区域,毕竟把约三成总人口数的怪物都赶到一起的难度可不小。调查人员在感染区域周围建起高大的围墙,就地进行对感染者的研究和治疗。
“为什么我还要上学啊?”,小男孩撅着嘴,坐在难民小学的教室里如是想到。
灾后重建工作完成的很快,因为感染者只对人类有兴趣,并不会像强盗一样漫无目的地打砸抢烧。这所难民小学就是成果之一,全校六个年级加学前班共有500多名学生,几乎都是孤儿,年级越高人数越少,似乎年龄越小病毒越难感染。
男孩上的是学前班,记忆力很强的他成绩却不好,他不知道要怎样去理解老师所教的内容,只是死记硬背,不能灵活运用。其他小朋友不是要爸爸,就是要妈妈,对于失去家庭像是被放生的男孩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哭,只是远远地躲着他们。就这样,他仍孤独地学着听不太明白的课程,呆呆地把自己不理解的内容往脑袋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