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锅米线 更新时间:2025/1/2 4:48:35 字数:1869

如果让我回忆一下的话,狗一直都在我的生活中存在着:你看,它贯穿始终,但又只作为一个抽象的概念贯穿始终。如果让我说出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条狗,品种云云,我又说不出,那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是狗的呢?我想不起来了。

我还记得在几年前捡到过一条小狗,它那么小,毛脏脏的有点发黑,不吃不喝,一身的病,不知道是被谁遗弃在街上等死。然后我们带它去了医院,医生说它得了细小、犬瘟,和其他好几种我已经忘了的病。医生觉得它没救了。但又是在安乐死之前的一天,医生说你要是还想活就吃点吧,结果它真的动嘴吃了几口狗粮,那是第一次。然后呢,它的病也奇迹般地好转了。

那之后它没过多久就到我家来了。但需要说明的是:那是条拉布拉多,一条不成熟的小狗——我说它来精神可真是够快的——整天乱窜,把我家的两只猫撵得到处乱飞,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磨牙,胡啃一气。真是的,我之前花好几百买的伊藤润二的漫画书的超绝精美扉页都被它撕下来吃了。这小狗啊!

现如今回想起来,那段时光可真快乐,它是那样充满活力,天真无邪,横冲直撞活像一只小小的野猪。猫也不讨厌它——即便天天被它追着跑,这或许是因为它也不会因为被猫打了而记仇吧。这样一个天真的动物。我很喜欢它,甚至于可以说在它身上感受到了某种东西,但现在我忘记了,总之那是一条很可爱的小狗。

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嗯,这是因为我家不算大,也没有院子,很快它就会长到无法承受这家的面积的体型,那时候,他会不快乐的。

所以我们把它送走了,趁着还没到必须单独托运的体重,它被送到住在加州的亲戚家,加入了一个动物园似的大家庭中去,现在它已经五岁了。然后我就再没见过它。

那是一条具体的狗,显然,我看到它有自己的品种,有一个名字,一个身份,一个家庭,一种疾病但现在痊愈了,一些爱它的人,以及一张张照片,它是具体的。它就那么存在着,看着你,想要你扔出飞盘而它用嘴叼回来。然后舔舔你的脸,如果它爱你。

而我呢?或许我是抽象的,在这些层面上,我无法说自己是狗,即便我也有一个家庭,但没有人肯认可我是宠物。这就产生问题了。

那我一定是条流浪狗吧,我作为一条狗来说脏兮兮的,身上有疤痕使一些皮肤裸露在外,曾经我肯定身经百战,或许我也当过一条看家护院的忠犬,与其他的狗或者人类扭打成一团,只为了保护某种东西,或某个地点,最终我或许成功了,或许失败了,但现在我在流浪了。或许我丢了一只眼睛,或许我的一条后腿瘸了,或许我的尾巴断了一截,但总之,这是一条你在街上看一眼就只会看一眼,然后走开的狗。

这也就解释了之前的问题。这条狗不会被任何一个人注意到,那也就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去抓住它,盘问它它的过去,带它去医院查询血统,获知这是否曾是某条高贵宠物犬的野种,或者通过芯片等手段了解它曾经的主人、职业,或许它曾是一条导盲犬、搜救犬、陪伴犬,亦或者它一开始就是流浪狗,流浪狗生下流浪狗养大流浪狗抛弃的,流浪狗。

但现在我就是这条流浪狗了,对,我。

可这又不行了,因为对一个正在他的路上走着,不带有任何超出一般人可以有的预期的人来说,他看到我这样朝他呲牙低吼。“这是一条流浪狗,它可能有狂犬病,我惹不起还躲不起?”这样的想法会自发产生,这再正常不过了,然后他跑掉了,或许还跺跺脚骂你两句,但总之他跑掉了,然后我们又变回一条具体的狗。

那又该如何是好?

在更久以前的某一个时间点里,我像一条年轻的拉布拉多,傻乎乎地参加学校组织的研学活动——实际上只不过是出去玩一圈。那时候我还没有来到互联网——这一片最伟大的公园——在明媚的午后,一片水乡和湖和黑瓦白墙的村镇边上,我脱离队伍,独自一人慢慢走着,空气湿润。

我那时以为自己什么都做得到,因为我一个人就可以欣赏这一切,离开队伍也能很快找回去,这里的审美意趣,等等事物如今只属于我。我已经超过他们,得以见到只属于自己的风景,也正因此我感到一种狂喜,就在我准备模仿古人,发表一番清风明月,流觞曲水的深刻的人生感悟时。

我看到一个东西,它正盯着我,一条狗。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不知道它是流浪还是家养,不知道它是否有一个名字,不知道它是否看透了我,不知道它有没有吃过午饭,不知道它还能再活几年,但它就那么静静趴在一块大石头下面,一户人家的背面。

它盯着我,我也盯着它,像一个人。关于狗的某种难以言明的事物蒸腾起来,噗!它喷在我的脸上。

然后我给它拍了张照,回到一开始学校的队伍中,暗暗想着,如果我以后有了微信或QQ,我一定要用这个当头像。昵称?昵称以后再起吧。

所以关于一开始的那个问题,也就是我具体是哪一个品种的狗,我想回答说我不知道。

因为抽象的狗要扮作一个人才行。

所以我向你脱帽致意,我的亲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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