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条城市里的一家小酒馆中,酒保正面向侧边墙上的女郎挂画,用一块布擦拭手里的玻璃杯,哼着这个上一个时代才流行的小曲。
正在这时候,一个全身穿着漆黑的人从正门缓缓走进酒馆,找到吧台周的木椅坐下来。
“您想要喝些什么?”
酒保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转而面向那位少见的客人。
“都可以,最好不要太烈。”
客人回答道,他从袖口中伸出的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吧台。
“自由古巴?”
酒保眯起眼睛,随意地问道。
“那些古巴人,他们自由吗?”
客人抬起头,目光从阴影中抽出,看起来来了兴致。
“我想…他们是自由的。”
酒保经常需要与各种客人交谈,他自己也逐渐养成了一种包容性的哲学。与任何人都能取得友谊,这也是有经验的酒保们的一堂必修课。
“这样来讲,你觉得我们输了对吧。”
客人又一次把脸埋入阴影中,在酒馆内昏暗的灯光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莫吉托怎么样?”
酒保感到紧张,怕是自己先前的话冒犯到了眼前的来客,只好换了一个提议。
“忘记我说的一切吧,让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客人这一次猛然抬起头,眼中发出摄人的光,将手里不知何时写下的字条用一个酒杯倒扣在吧台上。
那张字条上写着:
“[那东西]至少存在过,缠上我了,采用[错误引导]+[悬而未决]方案。”
酒保略微瞥了一眼字条,陷入了沉默。
客人随后以一种奇妙的口吻开始了他的讲述。
就像是一场战争中坚强的母亲,对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讲述故事。
不论现实是如何的一片废墟,童话的世界永远温暖而明亮,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源于每个人幻梦中的世界是多么的使人欲罢不能辗转反侧,每当我们感到彷徨与忧虑时,总是会选择拾起这美轮美奂的黄金之乡。
正是因为这一份高不可攀的美丽无法触及,我们这些十足的旅人才总是以各种世俗的纷扰为桎梏,从而永世无法走出这些他人理解与认同所圈定的牢狱,像是困于尘世的孤魂。
如此一来,存在与意义便显得并不那般重要而值得摸索了,活着本身反而成了世间顶伟大,顶高贵的事物。
曾登上普鲁斯特峰并为其命名的探险家普鲁斯特先生曾经说过:
“存活的目的就是存活本身。”
这句名言所表达的意思经常会被曲解为“存在并没有任何意义”,但实际上的含义却是“存在就是意义”。
在三次米莱基战争之后的库尔夫斯坦地区掀起了大范围的存在主义危机,青年一代的精神被战争的暴力彻底击垮了,随后变得什么也不再相信。
这样后现代的时刻使得人们开始思考理性主义的弊端,但最终也只能一无所获,因为非理性的世界便是一种思维的深渊,是无法触及的东西。
就像是一位当时的思想家所以一种格外平静却又暗藏玄机,就像古代传说中最后的一条十二翼巨人被恶魔中的审判者们送入永恒高空上的众神熔炉时的眼神一般却又有些许不同的奇妙神态。
格伦太太的脸上也浮现过这种神态。
那天她穿上盛装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聚会,从未有人见过那样光彩照人的她,仿佛存在暂时脱离了以为人妇中年妇女,而是回到了刚刚出嫁的时候。
格伦太太看上去就像是含羞的新娘子,又或者是与几位朋友一同去看一部正要开始流行的新电影的年轻女性,沾沾自喜于这部新电影在自己的朋友中还未广泛传开,自己抢先去看了便是一种幸福。
啊,她穿着这样流行人士才会穿的牛仔裤与皮大衣,牛仔帽斜斜挂在头上则更能增加一份叛逆与青春期少男少女所特有的悸动。
爆米花的气味传来,但那个时代是否有爆米花都是无法确定的事情,我好像被自己的思绪摆了一道。
既然如此,我又是以一种什么形式存在的呢?
或者说我是否是真实的,是否如同这世界上最为现实的东西“政治”一样真实存在呢?
政治或许也并不真实存在,这种事物究竟是如何得到定义的呢?
第一位可以被称为政治家的人应该是原始部落中的酋长们,他们手中握着整个族群的命运,可以说是呼风唤雨也不为过,但他们似乎没有办法左右祭司,或者说神灵们的选择。
不过有时祭祀的角色也由那些酋长们扮演 ,那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又可否是政治家呢?
我想不通,但是我,我是什么?
我想到格伦太太,我从未记得有这样一位太太存在,更不用提她经历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故事,状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格伦太太该不会愿意被忘记,毕竟她是那么一位充满活力的女士,她甚至坐过一次飞艇。
一位女士,乘坐飞艇飞跃群山,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奇妙之旅,在这样一个男性主导的时代是何等的难能可贵!
如此一来,所谓男性经验出来,累世经营起来的社会文化,在战争之后付之一炬的社会文化,似乎并不那么必要了。
女性的世界该和男性一般,我期待着那个新世界被开创出来的一天,但我?
我?
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拐到这里的?好像有什么如同汉密尔矿坑中新挖掘出的,如同,如同,无论怎么便是很重要的事物被我忘记了,我想要再一次记起来,我想我成功了。
浑身穿着黑衣的男人走在街上,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及其艰巨的使命一样精疲力尽,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沉重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着,黑色的男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走着。
他保持着缄默,就这样行走着,行走着,像是在等待什么而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随后那黑衣的男人张口说道:
“我把你骗的不轻吧。”
原来是这样啊,我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