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不是从一开始就想要当侦探的。不如说,他小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未来当上个无照上岗的侦探,要知道这种职业给人的感觉常常和“扒手”区别不太大。
马修想当的是探险家,像艾斯特·格林斯通那样的探险家。以防有人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艾斯特是一位自传作家,在他的自传中,他经历了许多奇妙惊险的探险,破解过一个又一个精巧的阴谋,发掘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让无数少女为他坠入爱河。
马修是艾斯特的忠实读者,即便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骗子,但马修对他的故事深信不疑,不用说,他就是马修的英雄。
可惜艾斯特很久之前就神秘失踪,而随着他的销声匿迹,探险小说与冒险家的时代也过去了,在这之后又过了很多年,马修出生了。
马修想当冒险家,但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未知的东西了,自然也就没了冒险家,他也就无事可做了。明明他有成为冒险家的天赋——他无畏、理智、富有好奇心,但这又能把整个时代的浪潮怎么样呢?毕竟,这世上已经没有冒险家了。
马修之所以成为侦探也不是为了钱,这更像是个爱好,消磨时间的同时赚点零花钱。
要是没有这工作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境地了。
马修醒了,他的背被地面硌得难受,他连忙坐起来,但没有着急站立。
马修还记得自己吃了汉堡,和委托人会面,然后吃了薯条,接下来不知为何走到一片废弃工地,再之后遇到一系列的幻象,然后……
然后在黑暗中捂着耳朵坠落。
在那之后,自己恐怕是陷入了昏迷,然后,就在这里醒来了。
马修的思绪一下子被四周的环境吸引住了。这里是一片和之前的停车场很像的地方,只不过地面上不再是只有立柱,而是有着各种不同大小形状的灰白色混凝土,有的是大刀阔斧切割出的方块状,有的则是呈现出球面或是其他光滑的外形。
只不过,这些像是当代装置艺术似的人造结构并不是最让马修惊讶的,要知道,马修只对不合常理的东西感到好奇。
在混凝土块的各处都伸出或大或小但都是红色的肢体部分,它们从外形上看属于各种不同的动物:鬣狗、大象、蓝鲸、甚至是人类。
马修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不知为何,他感到脖子有点凉凉的,但他没有在意,径直走向了最近的一个混凝土块。
那是一个侧置棱台形状的混凝土块,其表面上伸出许多暗红色的动物肢体。马修观察起其中一个,那是头露出头、颈和半条前腿的羊。
马修这才得知了这些肢体都是红色的原因:它们都没有皮,肌肉直接暴露在外。有趣的是,这些肌肉似乎并不是原装的,它们更像是被什么人随意缠上去的一样胡乱排布。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也有点奇怪了。这么诡异的场景明明该让人感到恐惧才是,但他却只觉得有趣,他很好奇这一切的原理是什么。
马修想伸手去剥开表层的肌肉,看一看内里的内脏与软组织是什么样的。
他刚刚伸手摸到羊的颈部就不由得停顿,然后大叫出声:“我手呢?”
这也不怪他惊讶,马修的手的确没了,不如说两条胳膊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更加奇怪的是,他能感觉到自己手上羊颈肌肉的触感。
马修试着用力掐住羊的脖子,被他掐住的地方当即产生了一个与他两只手的形状别无二致的凹痕。这样看来自己的手依旧存在,那就还好,要是没有手干什么都会不方便的。
马修这才注意起自己身上的异样,他的背包不知道去了哪里,全身只剩下包括衬衫在内的衣物,而在不熟悉的环境中没有武器是很不明智的选择。马修去随便找了某个从混凝土块里面伸出来的东西的大腿,扒开虬结的肌肉,使出了吃奶的劲拔出一根腿骨,掂一掂分量,觉得还不错,就用他那不存在的手暂时握着了。
手里有了武器,马修心中的危机感也暂时得到了缓解,他继续探索起这一片区域。
假如这是那种烂大街的低分R级片的话,四周混凝土中的那些生物应该是时候爬出来袭击自己了,马修想。但他转念又一想,烂大街的低分R级片可设计不出这种还挺带感的场面来。
这里的天花板比通常的要高,大概有五米左右,其中充斥着的混凝土块自然也都很大,站在它们之间给人一种自身很渺小的恐怖感——尤其是这里还有蓝鲸。
它那硕大的头颅与一半的身躯从混凝土的天花板中穿出,虽然表面上尽是无序而扭曲的肌肉,但它的姿态却像是依旧在海洋中自由遨游似的,让人不禁感叹是什么样的伟力才能造出这样诡异但奇妙的景象来。
很快马修就移开了视线,毕竟他不是来观光也不是来做艺术鉴赏的,他是要找到人然后逃出去的。
这地方总体上来说很单调,是一个既定组合的不断复制,因此,要找到参照物避免迷路就很重要了。马修选择了那头红色的鲸,拿起大腿骨就朝着鲸的反方向走,时不时回头确认是否还能看到作为参照物的鲸。
过了一段时间,鲸已经几乎看不到了,而面前的景象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混凝土块与动物肢体的组合,这里就像是一个无尽重复的迷宫,马修在其中被耍得团团转。
马修坐了下来,把大腿骨放在一边,他想要暂且停顿一会,借此对目前的情况进行分析,这兴许能帮助他更快找到出去的方法。
很明显,自己正被困在一个与现实世界有所出入的地方。这样的景观与那些动物的身体构成都不像是人力所为,更像是某种特殊的自然规律所导致的。马修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自己似乎也受了这里不少的影响,表现在外就是他并不感到十分恐惧,也没有多少焦虑,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而且,自己发现胳膊消失前那一段时间也并不是没有使用它们,但好像是本能般觉得那里没有东西也正常似的,好像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没有胳膊,这很不正常。
前面的对于恐惧一类负面情绪的不敏感还勉强算件好事,但后面的绝对算不上,这种自己的常识悄无声息被改变的感觉让他恶心。
马修决定还是别继续想这种“鬼才会知道”的问题好了,先专注于自己身体的变化——手臂消失了。
他并不觉得痛,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不适感。马修看向自己的肩膀,试着通过观察手臂与躯干的连接处来搞清楚自己的手臂到底是什么状况。但奇怪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他看不清自己的肩膀,就好像那里现在是什么视觉盲点一样。
马修决定还是继续赶路吧,随便乱闯应该也有一定概率出去,总比干坐着强。
他像给自己鼓劲似的一把抄起地上的大腿骨,却一下子没拿住甩飞了出去,他想要用手去接,可是又一次没接到,骨头直接落在了他的小臂上……或者说应该是小臂的部分上。
预想中手臂被骨头砸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大腿骨直接穿过了马修不存在的小臂,磕在了混凝土的地面上,一端裂开成一些碎片。
马修连忙用手去抓自己的手腕、小臂、肘部、大臂,他什么都没摸到,那些东西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不像是双手那样只不过是看不见,是根本就不存在。
马修不打算去理解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了,反正这里明显不是他曾生活过的世界,那么发生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也都无所谓,找到路最重要。
马修想到这里,拿起骨头继续走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