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娜蠕动着她扭曲畸形的身躯，进入骨质建筑的内部。她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体已经小了一半，很多内脏和皮肤都已经缺失，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记住了这一点。因为没人知道这代表什么，而且目前也不是深究的时候。
建筑内也同外面一样满是骨刺与骨片，与此同时还有其他形状的或光滑或粗糙的骨质突起从地面伸出，像某种植物。整个建筑内没有任何陈设，一切都如同溶洞那样浑然天成，仿佛不过是自然的造物，让人难免忘记了它静静矗立在雪原中的事实。
突然，一阵阵细碎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莉莉安娜从体内伸出刀，马修则准备拔腿就跑。这一系列声音逐渐聚集，变得越来越像语言，最终达到了可以辨认的程度。
“欢迎。”
这短短一句重音混乱的话中没有情绪，听起来像是人工合成出来的，好像是某种未知的异界技术的产物，叫人有些脊背发凉。
“请问，您是谁？”莉莉安娜十分有礼貌地问那个话语的源头，虽然她根本就找不到这样的地方，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
略微接近于人的声音再一次被摩擦声合成出来，这一次马修得以找到那声音的源头——四周墙壁上的骨片下长有许多细小的骨质腔室，在腔室内则是他看不到的骨质结构，就是这样简陋的发声装置，在数不尽的数量与精细的操控下拟合出了近乎于人声的效果。
“贤者。”
那声音回答了，莉莉安娜和马修都知道这个名字他们在哪里见过，这是第一层的字迹里面提到过的。
“你认识一位叫做艾斯特·格林斯通的人吗？”马修问。
“是。前。”
贤者那冷漠而没有情绪的声音传来，前一句貌似是答复，而后面的说不出是请求还是命令，冷冰冰的。
“您是让我们向前走？”莉莉安娜问，他们已经连续问了三个问题了。对于莉莉安娜来说，这实在是她在这里第一次见到除了马修和自己外能说话的东西，自然就把所有的好奇加在了这个神秘的“贤者”身上；至于马修，事情有些许不同，他在第二层见到的大蛇倒是能勉强沟通，但他没有把它的存在告诉莉莉安娜的意思，对面前这位“贤者”的好奇是出于疑似艾斯特写下的字迹。
“是。”
贤者那机械性的声音再一次复述了那个“是”，与先前无论是语气还是发音都毫无区别。贤者每一次都只说出一个词，这种习惯使得它带给人的机械感进一步加强，像一座学会人说话的城堡。诡异，但又莫名的神圣。
“你要去吗？”马修这样问莉莉安娜，同时他已经预备好了莉莉安娜会拒绝，然后自己便自告奋勇地下去。
“不要，这可能会很危险。”莉莉安娜的回答如他所料。
“但你不也看到那些字迹了吗？”马修摊摊手，“那上面说贤者是朋友。”
“你就这么相信那些字？”莉莉安娜问。
“嗯——就这么相信。”马修笑着说。
莉莉安娜能察觉他在骗人，马修一定另有安排才会这么说，她感觉有点不好受。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挑明，就只是闭上了嘴，不说话。
说走就走，马修又看了几眼那个黑洞洞的深坑，确认里面有一整条骨板组成的楼梯之后，他走了下去。说实话，马修心里也没底，但不知道是接近于不死之身的体质让他飘了，还是太过好奇，即便危险，他还是做出了这个莽撞的决定。
莉莉安娜目送着马修的身体逐渐消失在黑暗中，最终到达了深坑的底部。马修深呼吸了几次，看着四周盘根错节的骨节与骨刺，他试图至少把自己表现得很冷静。
“欢迎。弗里德里希。丹尼尔。冯。阿美丽卡。勋爵。”
贤者这一次的声音已经无比接近人类，只是在重音和断句上依旧一塌糊涂——每一次它想要断句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听起来都像是被憋死了一样。马修觉得这很奇怪但也很好玩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傻*逼的名字，”马修的语气染上戏谑，但却让人不禁觉得这才适合他，“我是说这辈子哦，你能想象那有多长吗？”
“欺诈者。骗子。”
贤者那没有感情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你能读心？这可真是太厉害了，简直有趣极了！”马修戏谑的声音也传来，语音在他身边不知道有什么的黑暗环境中回荡。
“怎么知道。”
贤者的问句也听着像是陈述，机械性十足。
“我刚刚就在想这个傻*逼名字哦，”马修对着自己面前的黑暗，用他谁也看不到的手比了个“枪”的手势，然后假装开火一样快速抬起“嘭！你被耍了哦。”
“感谢。解释。勋爵先生。一共三个问题。您可以问。”
贤者的声音也同样回荡在四周，但与马修不同的是，他的声音不是从一个点向外扩散，而是本就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马修斟酌了一会，开口问：“艾斯特为什么会在第一层说你是朋友？”
马修认为这会是一个不错的问题，因为其暗含了许多隐藏条件与旁敲侧击，是不浪费问题的很好的选择。
“贤者提供。引导。信息人类需要。格林斯通先生。人类。”
“那关于第一层呢？”马修挑了挑眉，“艾斯特为什么会在第一层说？这应该还是之前的问题吧。”
“是。勋爵先生。智慧。曾经电梯双行。现在电梯单行。电梯。通道。”
“你是说他从这一层回到了第一层？”马修接着问。
“第二个问题。”
贤者机械般的声音传来。
“等下等下等下，我想要问，这里形成的机理是什么？”马修没有问怎么出去，因为他猜莉莉安娜会问这个，所以他打算满足一下自己的探究精神。
“人类世界。另一个。碎片触及。诞生中间区域。中间区域。这里。地狱。人类命名。很久以前。”
“这个名字倒是贴切。”马修耸耸肩，说。
“是。最后一个。”
“留给莉莉安娜吧，她可能更需要，倒不如说我问了这么多没用的有点惭愧，”马修又耸耸肩，然后紧接着说，“我可以问你一个不算做问题的问题吗？——你完全可以不回答的。”
“可以。”
贤者的声音机械性地传来。
“你玩《龙与地下城》吗？”
“不。”
这是贤者回答得最快的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