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莉莉安娜善意地提醒了目前的处境与挨了她几口咬之后,马修终于让莉莉安娜安静了。
莉莉安娜就那么眼神呆滞地盯着前方,因为半张脸液化掉了,她的几颗牙齿固定不住而开始顺着下巴缓缓流下。
马修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可是他的手并不真的存在,莉莉安娜什么反应都没有,一言不发。
“要交流的话,首先你得说点什么,”马修有点无奈地歪了歪不存在的头,“还是说你想我先开口?”
莉莉安娜没有什么反应,马修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自己说话,但还是继续说着。昨天
“我还是更习惯这种感觉,这种平等的关系能让我少撒些谎,你知道吧,这是从小养成的坏习惯,到现在都改不掉。”马修说。
“我是侦探——但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帮忙找小猫小狗的事情也会去干——是你父母雇佣的我,所以在这期间把你带出去是我的责任,我大概能算你这段时间的监护人?”马修看莉莉安娜没有反应继续说,“我希望你能知道,我并非在利用你做什么,而是你与我本就利害一致,而且我也并不愿意看到无辜的人死。”
“请介绍下你自己吧,我看不到你的脸,为什么会这样?”莉莉安娜用很小的声音,就像叹气似的说。
“显然我并不清楚为什么我没有头。”
“我不是说这个,”莉莉安娜解释道,“你说过自己的精神有点问题吧,我想问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生家庭问题,就是老一套的那种东西,你知道的。”马修很平淡地说。
“额,”莉莉安娜突然有点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了,她陷入了一小阵子的沉默,但想了想还是追问道,“具体是什么样的问题?”
“他们是纳粹。”
“也不会那么坏吧?”
“字面意思上的,在二战结束后移民美国的匈牙利人,但国籍、姓氏、家族史全都是假的,最开始是维滕堡地区一个伯爵的支系,几百年后混成了当地的容克,再后来很多人都入了党卫军,后面看风向不对又偷渡走掉,就是这样的败类,”马修突然感到有点尴尬,“额,你学历史的吧?德国贵族的部分学过吗?”
莉莉安娜没有回答。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从我醒过来开始就感觉很奇怪,有一个很亮的声音在上面呼唤我。那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让我伤心,非常伤心。然后我就能逐渐感觉到自己身边的肉的情绪了,那情绪好像很需要我的帮助,所以我就尽我可能地帮助它……”
还没等马修说什么,莉莉安娜突然静止不动,补充道:“等等,我还听得到那个声音。”
“真的假的?你别吓我,”马修被吓得陡然站了起来,把莉莉安娜的头拎得离自己更远了一些,刀尖依旧抵着她的头。
“请放心!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莉莉安娜连忙解释,“请就这样举着我吧,我来引路。”
“那刀就留在我这里吧,我想这对我们都比较好。”
“好的。”
莉莉安娜和马修终于再次开始了他们的旅程。
首先他们注意到的是天空,先前满眼都是的肉块现在已然化作了一地的黏液,自然将曾经遮蔽的上方的视野展露出来了。在那里的是一片不知是浓雾还是云的事物,因为不知道多高而无法辨析,像是在几千米的高空又像是伸出手就能摸到似的。
在脚下的地面是一大团死去发黑的烂肉和附着其上的黏液,马修试着用刀挖开那烂肉看看之下还有什么东西,但他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因为那肉已经硬得跟钢板一样了。刀还又一次崩掉了刃。
按照莉莉安娜指引的方向,马修拎着她的头不紧不慢地走着。在马修脚下发黑的烂肉无穷无尽,仿佛将会一直蔓延到天际,他猜测这些都曾经是那个记忆主人一样的人,在他们死去之后留下来的肉体变成黏液,再变成这种黑色的烂肉。
离开了那一个个肉块房间的封闭环境后来到这种开阔地本该让人感到舒服才对,但马修并没有那种感觉,因为这里的环境压抑沉闷,还有一种叫他难受的潮湿感——物理上的难受,他断颈上暴露在外的肉和气管隐隐作痛。
或许那森林中的神庙也是这种发硬的肉组成的?或许在这个世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肉,马修说不准,但他有这样的猜测。
“就是这里。”
“嗯?哪里?”马修左顾右盼起来,但四周还是一望无际的灰色与蔓延到视野尽头的黑色地面,什么都没有改变。
“上面,”莉莉安娜颈部的肉变形着,努力伸出一条小手指般大小的小肉条指向上方,“在雾里面。”
马修顺着她指的方向向雾中看去。
起初,那里什么都没有,即便他再怎么努力看也没从雾里看出来什么,那就只是雾而已。但过了一小会他开始走神看向别处的时候,他在雾中发现了边缘。在远处的雾眼色比起他头顶上的要浅,并且这两者之间有着明确的分界。那也就是说:雾中的东西就在自己头顶,并且那东西如此巨大,以至于它的颜色被马修当做了雾本来的颜色。
“你好!”莉莉安娜朝雾中喊了一声,那声音在雾中碰到了什么东西而与地面回响,让马修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出来吧!”
随着她的呼唤,那雾中的东西动了,浓雾的颜色逐渐变得更深,然后是一阵突兀拂面的风,一个硕大无朋的东西就这样出现在了空气中——那是一个大脑,紫灰色的人类的大脑。大脑浮在雾中,不知道是有看不到的东西支撑着它还是它从根本上就在天上飞。在那巨大大脑的表面上伸出人的各种肢体,有手臂也有头,还有完整的上半身与下半身。
从那大脑的众多肢体之中伸出了一只手,那手颤抖着,覆盖着一层液体,就好像刚刚诞生的婴儿的手那样。
莉莉安娜也伸出她那颈部伸出的肉条,与那手的一根手指接触了。就在这时莉莉安娜再一次感觉到了一种不能自已的悲伤,她一下子哭了出来。
“发生什么了?”马修有些害怕。
“它想要我杀了它。”莉莉安娜流着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