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创造出了神,神却总是被认为在更早之前创造出了人。
神为了保护人,造出两位天使。
神把两位天使的雕塑降下人间,以供人驱使。
其中一尊给了闭目望天的大祭司,另一尊则给了脚踏圣土的帝王。
第一位天使在空中部下层层密云,使得再没有一双眼睛能锐利到窥破谜瘴,直视神与天国的真相。
第二位天使在大地上铸成利剑与镣铐,给勇士们奴役,给奴隶们力量,使得守护神圣土地的永恒军团无往不利。
大祭司掩住人的双目,帝王紧束人的手足。
这二者至今都活在我们的心中,而我们也至今不知反抗。
神的羔羊总是俯下身子,俯下身子。
神的战士与圣徒总是以镣铐为荣,自以为放牧着羔羊,却实际上也只不过是羔羊而已。
这位神的名讳是“社会”。
而那其中一位天使是“道德”,另一位则是“法律”。
这些就是奴隶主,而我们永远都是奴隶。
2
我是个天生的坏种。
我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但就是这样存在着。
我想我总是需要去忏悔些什么的,只不过这是再也无法有可能实现的事情,因为我实在是过早地不愿意相信神了。
我真再像是不过是一团恶意与欲望的糅合物,一切恶与混沌中最愿意去毁灭他人与自身的那个事物。
我恨着一切,同时也恨着自己。
我时刻想着的只有以最残虐的方式去对待,抹除自身之外的人与物,这或许是为了某种意义上的高人一等也说不定,像是那些专家学者们所谈的安全感来源之类的事物。
我多么想要相信他们所说的这一切致幻的蜜芽浓液般的话语,如果我没有那同样甚至于更甚的自毁倾向的话。
我终究恨透了心理学,恨透了学心理学的人,恨透了知识与权力,也恨透了我自己。
我想要点宫保鸡丁盖饭,因为这真的味道不错。
我当然是个天生的坏种,喜欢吃宫保鸡丁盖饭可从来都证明不了一个人的真实本质。
2
我好像是个天生的坏种。
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说我是个丧门星,我是败坏门风的大恶人。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我相信他们说的肯定有道理。
我应该就是个天生的坏种。
如果我不是坏种的话,他们也不会讨厌我了,整个家都因为我分崩离析,虽然我从来没想明白为什么。
他们脸上的厌恶和恐惧是真实的,我能够看出来,但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坏种的本质难道是随着时间流逝才表现出来的吗?我表现出来的又是什么呢?
他们应该是知道的,但他们没有告诉我,因此我不得而知。
即使是这样我依旧挺快乐的,我的这一生虽然时不时遭受些谩骂,但我还是交到了不少朋友,也帮助了很多人。
我还记得我把家里的老房子改造成福利院的时候。我的一个不太清楚是四叔还是五舅的叔叔大发了一场脾气,说我没脑子,是败家子一个。
我到现在也没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可能我就是个天生的坏种吧。
我还记得那些孤儿们的笑脸,我觉得这才是重要的东西,毕竟我让他们有个家了。
我想要多干些好事,我想这是每个人都想要做的。
现在的生活的确没有以前那么好,但这也不全是坏事。以前吃的那种有酥皮的牛排总是做不熟,吃完了就拉肚子;现在经常能吃到面包,听他们说说面包要比牛排更健康一些。
他们依旧时不时来骂我几句,这让我感到很过意不去,好像在什么地方让他们失望了。我可能真的太不聪明了,以至于至今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生我的气。
我想要好好感谢我父母,即便我是这样一个天生的坏种他们也把我抚养长大。
我听说死去的人都会去到一个只有光芒和温暖的世界,希望即便是我这种天生坏种也能在那里好好生活吧。
我想要对我的亲人与朋友们说一声抱歉,我可能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现在,让我一跃而下吧。
3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地狱的话,我想,那一定是个满是茄汁焗豆的地方。
因为茄汁焗豆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恐惧的东西。
记得是02还是03年来着,那时我还住在利物浦,才刚高中毕业,准备去旅行。
即便是这样,我真的会去选择去这么阴森的地方?
唉,时间过去太久了,到底为什么会到那里或许谁也说不清。
言归正传,我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来到了那座废弃的仓库,然后被困在了里面。
那座仓库大概是有些不规范的工程,有几块石头突然落下来就挡住了出去的路,我就这么被困在了里面。
幸运的是,仓库貌似没有来得及搬空就被废弃了,有小山一样多的茄汁焗豆陪着我。
或许有几百罐,几千罐甚至是上万罐统一生产出来,没有来得及送到全国各地普通家庭餐桌上就被丢弃的罐头与我一起。
我唯一能吃的就只有罐头,而且更糟的是这里连火也没有。
这些焗豆根本没法加热,味道可以说是令人作呕。
同时这样凉的食物也让我时不时就会腹泻,整间仓库都飘着一丝丝恶臭的气息。
我尽量去到离罐头远一些的地方排便,久而久之在这不大的仓库里就形成了名为“食物区”和“粪便区”的区域,但说实在的,这二者在气味上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我感觉在“食物区”吃东西总感觉会更香一些,但这应该都只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
每一天都过着最重复乏味的生活,什么也不用做但同时什么也不能做,只是不断吃着那些粘糊糊的豆子。
我曾经试着把吃完的罐头摆成各种建筑以此解闷,但最终被空罐绊倒而扭伤了脚踝,于是便再也不尝试了。
在这之后我就像是成了一个机器,工厂中各种步骤里的最后一条流水线。摄入那些已经被煮熟、杀菌、调味、包装之后的成品,生产出对社会毫无作用的排泄物。
就这样过去了仿佛是几个世纪的那么长的时间,我被一伙流浪汉救了出来,当然,我比他们还要臭的多就是了。
他们告诉我其实时间只过去了七个月,他们也安慰我说我再也不用吃茄汁焗豆了。
我在回到家之后给了那些流浪汉一笔不算太少的钱,他们欣然收下之后就离开了。
我恢复的倒是很快,只不过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吃一次茄汁焗豆了。
现在想想虽然感觉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我永远也忘记不了那段痛苦的时光,或者说我依旧时刻经历着那种日子。
我们每一个人都像是被困在一个工厂里,不知道为何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每一天要做的都是且只是为了生存,假装满足地吞吃着那一罐罐难以下咽的茄汁焗豆,生产出的只是对任何人都毫无价值的废物。
这难道不就是社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