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道理开始变得虚弱了,但这最开始并没有什么外在表现,它没有变瘦,或者长出疱疹一类的症状,恐怕这件事在一开始只有它自己知道,不论是园长还是法人都对这件事毫无了解。
那个不露脸的法人还是一直记着他的账,新来帮他记账的人总是怀疑那就是园长自己。但这不重要,他基本上就是个打杂的,在兼任文书工作的同时也开始兼任解说员,在晚上喝点酒乱喊一些理想和斗争,然后在白天继续每天都有的日常工作。
有时候在一个十分动荡的夜晚里,他还是会溜出员工宿舍,幻想着自己能跑到说的道理的玻璃窗前面,对它讲自己和种种其它人的故事。但说的道理从不回应,只有些许梦呓似的嚎叫,一如既往。没人能知道它究竟能不能听懂。
或许那个家境优渥的小姑娘感受到了点什么?但她自身难保,也没法证实——即便证实了,她也不会做些什么。要记住,社会不鼓励我们相信从梦中得到的东西,那都是些荒诞不经的幻想,是来自白天正常生活留在脑子里记忆的二次加工产物。对吧?
这并非某种阶段性总结,因为事情总是要发展的——各种事情——动物园迎来了一些曾经不会来的访客,那是一些研究员,抱着揭开这神秘生物真面目的科研目的而来。
说实话,园长也没能搞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时间段来,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如果现在把说的道理拱手让人,收取一笔钱,作为一个正逐渐过气的商品,这或许正是它能够在最后提供最大利益的契机。如果这样下去推陈出新,动物园一定会办得越来越好,也越来越有规模。
园长拒绝了,他已经五十多了,而且,他从一开始就对钱没有那么上心,动物园已经足够好,足够有规模了。所以他拒绝了。
但过了几天有人通知——并非是协商——他们有权利在说的道理死后带走它的尸体进行以科研为目的的解剖和实验。园长同意了,那之后动物园就多出了一个人,总是在没有多少游客的时候盯着说的道理的玻璃墙壁和介绍文字,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们的眼线,但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他是正当的。
动物园的营收从说的道理带来的爆发增长后逐渐下降,最终达到了一个十分合理的平衡点,足够经营不至于倒闭,但也没有多余的经费提升规模,购入器械,幸运的是,老的那些永远都很耐用。
直到每个人都习惯这样的生活了,附近的居民,动物园的员工,那个眼线,甚至说的道理自己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它的反抗愈发少了,也不像一开始那么频繁地发出声音,扭动身躯——但是鉴于现在它已经被人们习以为常,并不受到多少关注,这点变化无关痛痒。
当然,时间总要过去,所以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发生:
说的道理死了,不如说他要是活着才会让人感到困扰,毕竟,说的道理其实从一开始就一直都不吃不喝,他能活这么久都已经是没有道理的了。
说的道理终于死了,我们回收了他的尸体——毕竟不能指望他自己人立而起,开口说话并向我们讲述自己的秘密,我们只能也必须自己动手探索它。最终,通过解剖、分子生物学溯源以及世界各地专家几天几夜的讨论,他的归属已经确定。
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人种——这些就是他的描述。
如果换一种更简洁的表达方式的话:说的道理就是人类。或许是身体的畸形与精神疾病才让他一开始不被认作人类,而是一种珍稀动物。我想,这样的误解以后会越来越少,毕竟有了他的先例,以后这种分类的进行一定会变得更高效,更准确。对于未来类似的畸形,我们也能够有所防范,并争取对他们进行更好的治疗,处理。
科学就是这样,我们会出错——这一点不可否认——但只要我们时刻进步,吸取教训,那么一切牺牲都是为了更好的人类文明发展。这是可以接受的。
至于说的道理怎么样了,我们已经完成了对他的全部研究,作为一种重要的自然瑰宝,原计划是做成标本在博物馆半永久保留,可运输的过程却出了疏忽,他的尸体在半路丢失了。
自那之后便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是我们都能猜出来,他应该只是一个人静静腐败,然后变成大自然的一部分。
可也有传闻说,那附近的流浪汉捡到一个形状奇怪的情趣娃娃,玩腻后烤熟吃掉了。
就单纯从他们这样做来分析,味道一定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