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泠月的挣扎瞬间衰弱,心弦紧绷的警员终于松了口气。
“那群白大褂不是说过不能开枪击毙吗?你这样不怕被罚?”
开枪的警员重新插上步枪的保险,冷哼一声:“我问过了,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射击,不过不能对这家伙造成致命伤,怕出现什么意外。”
“意外?一个一米五的家伙能折腾出多大动静?我们这边比她危险的可多了去了。”另一名警员不屑地耸耸肩,“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胆子这么小。”
“行了,别抱怨了,快点把她扔进焚化炉里,我可不想再耽搁下去。”
言罢,两名警员将唐泠月放在担架车上,用特制的绳索捆了个严严实实。按理来说,脊柱被击穿的刹那,下半身便已脱离了唐泠月的掌控,但鉴于这里时常发生的反常理状况,两位警员仍旧死死地盯着唐泠月,时刻提防她可能的反抗。
眼中的事物在清晰与模糊的界限不断跳跃,呼吸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炽热,沉重的四肢宛如一副无形的枷锁,将唐泠月牢牢地束缚在冰冷的担架车上。
即便没有手上的镣铐,逃脱也是一种奢望。
车轮与地面碰撞,挤压出牙酸的摩擦声,背后的铁板时不时传来一阵颠簸,麻木的绝望开始填充身躯的每一个角落。
倘若还能够掌握双腿,唐泠月必定会与眼前的二人奋力一搏,再想方设法地逃出这个地方。然而,自己本就占尽了劣势,唯一的依仗也在刚刚失去,想要匹敌两位训练有素的成年男子,难如登天。
恍惚间,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唐泠月嗅到了一丝压抑的炽热,刺目的红芒在眼角的余光处闪烁,致命的危险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自己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只能静静地躺在原地,恭候死亡的降临。
砧板上的鱼肉就是这种心态吗?
唐泠月深吸一口气,强行撑开将要合上的眼皮。
从苏醒到现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她连自己所处的情况都没有弄明白,又怎么可能愿意以这种悲催的形式死去。
似乎是所谓的肾上腺素起了作用,未雨绸缪的习惯被抛之脑后,理性的思维在恐惧的重压下破裂,对生的渴求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唐泠月本能地挣扎起来,企图抓住最后一丝存活的可能。
“当啷。”
锁链碰撞的声音回荡在空洞的走廊,原先松懈了不少的警卫员顿时瞪大了双眼。哪怕是有过她会反抗的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这诡异的一幕时,两名警备员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我草,你刚刚是不是打偏了?”
“没有,这么近的距离,我枪法又不差,怎么可能打偏。”
“他麻的,那帮家伙到底造了个什么东西……”警备员咽了口唾沫,不由得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鬼知道,习惯就好。那群疯子整出来的妖活也不少了,义体改造、生物实验……他们哪样没做过?”另一名警备员习以为常,很随意地回答道。
“快,再走快一点,我一刻也不想面对这个怪胎。”
脊背的剧痛在挣扎之中急速衰减,下肢的麻木渐渐退去,熟悉的知觉再次回归,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针扎般的酸痛,就像是久坐之后的起身。唐泠月看不见伤口,但潜意识告诉自己那恐怖的枪伤已经痊愈。
然而,枪伤的恢复并非没有代价,唐泠月的身躯回到了苏醒之时的虚弱无力,关节处泥泞的阻滞重新出现,强烈的疲惫淹没了灵敏的四肢。虽然不再受到下肢失联的困扰,但身体的虚弱依旧没让眼前的险境好转半分。
甚至说……更加糟糕了。
担架车在一扇厚重的玻璃门前停住,一名警员走到门边,在数字锁上按了几下。
“滴、滴、滴——”很像是货车卸货时的警笛。
“呲——”炽热的白色蒸汽从门缝中喷出,恐怖的高温骤然间扑面而来,每个人的视线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扭曲。
看清楚房间的全貌,哪怕身边尽是灼烧般的高温,也有一股恐惧的恶寒冲入大脑。
“焚化炉”只是个名称而已,这里的宽阔根本无法用“炉”来形容。
与大门相连的,仅有一块长达三米、宽为两米的金属平台。除此之外,这个房间内再无他物,目所能及之处尽是“咕嘟”冒泡的岩浆。
炽热、压抑、窒息,哪怕仅仅暴露在此地几秒,细密的汗珠就已经布满了额头。
短暂的诧异之后,唐泠月更加卖力地挣扎着,自己的一只脚已踏入了死亡的境地,若再不抢救一下,恐怕连个尸骨也无法留下。
想法总是美好的,不过身旁的警备员又不是傻子,显然不会给她反抗的余地。
担架车是有轮子的,两位警备员自然明白此地的危险程度,万一唐泠月在现在挣开铁锁,摔落岩浆的很有可能是他们自己。所以,出于安全考虑,这两位没有深入这个危险之地,而是站在门口,用力地将担架车推出。
车轮飞转,入口远去,下坠的失重感击碎了唐泠月最后的希望。
与这片岩浆海洋相比,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扑通。”
唐泠月连同担架车一起没入岩浆,只溅起了一片小小的浪花。
高达上千的温度瞬间融化了她的身躯,甚至连零星的疼痛都没来得及出现。
这场闹剧,草草谢幕。
“在一切都未知的情况下,莽撞,是害死你的最大元凶。”
“呼呼呼……”唐泠月如同受惊的小猫般从手术台上弹起。
冷汗遍布全身,死亡的极寒压垮了她的心弦,意识刚刚从赤红的泥沼中回归,面对实验室惨白的光照,心有余悸之余,唐泠月又有些茫然。
自己……没死?
环视四周,熟悉的白色墙壁和稀奇古怪的仪器映入眼帘。
这是……实验室?!
磨砂玻璃门外,貌似有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在远去。
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也就是那群研究人员离开的时候。
唐泠月重新审视了自己纤细的手掌,洁白如玉的皮肤上看不出半点伤痕。
什么情况?
绣眉皱起,本就不清不楚的状况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先前坠入岩浆时的触觉无比真实,“死亡”后的自己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感知,也没有任何意识,直到那句说教般的话语出现,才将自己惊醒。
真让人头疼,唐泠月揉了揉太阳穴。
按照现在的角度来看,若说方才的一切是场幻境也并非不可。
不论如何,自己现在是真真实实地活着,虽不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否与先前一样,但做好准备总不会有错。
挪动身躯,脚尖点地的刹那,实验室的灯光再一次熄灭,一道如蒸汽火车鸣笛般的爆鸣险些震破了唐泠月的耳膜。
高音调、高分贝、突然响起,提神效果与班主任趁你熟睡在你耳边怒吼无异。
尚未站稳的唐泠月被吓得直接从手术台上摔了下来。
“曹!”国粹脱口而出。
唐泠月抬起头,眼瞳中压抑着怒火,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自己面前作怪。
回应她的,是一只距离她不到十厘米的猩红色眼眸。
还是比较大只的那种。
二重惊吓。
唐泠月下意识地双脚蹬地,想要拉开两者的距离,却忘了自己的背后是那坚硬的手术台。
“咚。”后脑勺完美地磕在了手术台侧面的钢板上。
“疼!”唐泠月捂住后脑,本能地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时,那只跟自己对视的红色眼眸已然不见。
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捉弄了一样?
“你到底想干嘛?”唐泠月实在忍不住了,对着面前的漆黑喊道。
预料之中,没有任何声音去回答她的质疑。
唐泠月扶着手术台站起,兀然发现那一台台仪器的屏幕上,印刻着无数猩红色的数字。
黑色的背景映衬之下,如利爪割出的竖痕格外明显。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