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战即将开始时,亓兑和同学突然提起那件往事。
“是啊。”我点点头,“他们只不过是对麻雀感兴趣罢了,那份热情无法支撑他们走下去。”
我突然转念一想。
眼前名为亓兑和的少女,到底和那个〈高中生顶点〉是什么关系?
一开始听芈漙说起亓兑和时,我就以为自己又听到那个名字了。仅仅一字之差,很难不让我怀疑两个人是否有关系。
不过那个亓兑幺远在TJ省的天骄中学,有可能只是巧合。
“好吧。那如果我这个没有学过麻雀的普通人,在这场麻雀中拿到一位,你们是不是就没有参加比赛的必要了?”
“……”
她的话十分刻薄。
“小七……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芈漙似乎对她的朋友说出这种话难以置信。
“我只是有这么想而已。对局如何,谁也说不定不是吗?”
“更何况,仅仅是热情什么的因素,是不能决定麻雀实力的。”
“小七,那些话等到你获胜再说也不迟吧?”我一直保持着微笑。
“嗯,失礼了。”
对局在微妙的气氛中继续。
……
南一局四本场。
“那么,这就是最后了。”
她如此说道——那个身影以及翠绿的发色,与他重合。
“自摸,对对和,算上连庄的话是每人8400。”
难以置信。
我和芈漙,同时被五连庄的亓兑和击飞。
“要不是立直的话,也不会结束得那么快吧。”
亓兑和一脸轻松地站了起来,拿起书包。
“小七,你就这么走了吗?”
“一开始就说了嘛,我不是一位的话,我就加入你们。现在我拿到了一位,那就当无事发生吧。”翠绿色的发丝随着转头而飘动,平添了她的狂傲。
“……小七说的对,我们输给了她,没理由强留。”
“嗯,我再次为刚刚的失言道歉。”她再次转头望向我们,“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好好考虑一下比赛的事。再见,逯禔学姐。”
为失言道歉?
那绝不是失言。
“逯禔姐,小七她……其实没有那么……”芈漙十分焦躁。
“嗯。不过,她应该是打过麻雀的,这你看出来了吧?”
“是啊……但是小七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对我说谎的。”
“你觉得怎么样,今天的对局。”
“我啊。我真的很喜欢麻雀,所以小七的那番话……会让我很灰心。”
芈漙是个开朗而又认真的孩子。亓兑和那番话无疑会对她打击很大。
“对我打击也很大啊。”
“逯禔姐?”
“小七说的对。仅凭感情,绝不可能到达顶点。我们已经体会过了。”
“所以,去年那个打败学长的亓兑幺……”
“你要去打听打听吗?虽然阿懿叫你去搞清楚,不过要是会影响你们的友情的话,就算了吧。”
“要是连这件事,小七都无法告诉我的话……”
想必芈漙会非常失落吧。
毕竟友谊要建立在互相了解、互相信任的基础上。
“哐哐。”
“诶?”芈漙看向门的方向,“小七又回来了吗?”
“嘎吱——”
“你好?”
一个头探了出来。
“请问麻雀部还在吗?”
“你好,还在呢。”
现在已经快五点半了,学校已经要清场了。
“呼,太好了,终于赶上了。”
这时,如沐轻风的她来到了我们面前。
……
“醉眼睁开,遥望蓬莱:一半烟遮,一半云埋。”
我在楼下遥望着自家的阳台。
和前几天不同的是,家里的灯是亮着的。
我跑了起来。
钥匙被迅速地捅入锁孔。
扭转,推开。
“爸!”
“小七回来了?”
“嗯。你出差完啦?”
父亲此时坐在沙发上,看着什么资料。
“是啊,这次出了趟远门。”
“HN省?”我坐到了旁边,“资料上的图片是HN省吧?”
“哦?是啊。你先去洗澡吧,我炒两个菜,你洗完就能吃了。”
“好。”
父亲有意岔开话题吗。
……
浴室。
“咕噜噜……”
我将半个头潜入浴缸里的水面以下。
今天真的当了回恶人啊。
被我那样说,逯禔学姐对我的印象一定很差吧?
芈漙有没有放弃麻雀呢?
虽然号称是为了阻止麻雀部,为她们着想。
但,那些话之中,有哪些可能真的出于本心呢?
“我根本不了解任何事,包括我自己。”
我为自己一时的优越感羞愧。
哥哥的事也是。
去年彻底打败灼华的天骄中学的大将,亓兑幺,就是我那离家出走的哥哥。
哥哥什么也没和我说,毫无征兆地离家出走——那发生在父亲宣布不允许我们打麻雀后不久。
父亲一开始很着急,但没几天就冷静了下来,和我说,“小幺只是去TJ省读书了。”
为什么哥哥要跑到TJ省去?
两年前我根本想不到,会在电视上看到哥哥。
-“天骄中学一年生,亓兑幺选手,成功和出新全国高中生麻雀大赛立直赛区有史以来第二个国士无双!”
“哥哥……参加麻雀比赛?”
我惊呆了,跑去询问父亲。
“既然违反了我的禁令,说明他有他自己的取舍。”父亲淡淡说道。-
那时我开始慢慢有点理解了,哥哥离开家的原因。只是父亲所说的〈取舍〉,我还不知为何物。
“该去面对问题了。”
我从浴缸中坐起,裹上浴巾,打开吹风筒。
“嗡嗡——”
热风猛烈地扫过我翠绿的长发。
平时我会把头发扎起来,夹上落花状的绿色发饰,两边也会绑起来,变成浮夸的双马尾。最长的部分也只有侧部两束及肩的头发。
因为父亲说,那样有点像母亲年轻时赤色短发的样子。
现在散开来,总体长度十分可观。
对应的,要吹很久。
……
洗完澡后,我与父亲就餐。
“爸,今天我去社团了。”
“哦?不错啊,什么社团?”
“麻雀部。”
“……咔。”
父亲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这样一来,我也违反了父亲的禁令。
“有人告诉我,要阻止灼华的麻雀部参加全国大赛。”
我瞟了眼父亲,他的神情依旧平淡。
“你继续说。”
一口深呼吸。
“那个人说,〈长安天桥〉会在今年的比赛上行动,〈黑幕〉也会注意到。”
一口气说了两个可能震动父亲的名词。
“所以为了我同学的安全,我必须要阻止麻雀部参加全国大赛。”
“……”
“爸,妈妈的那场事故,真的是〈黑幕〉下的手吗?”
“我以为只要永远不提这些事情,就能让你永远安全。”
父亲深深叹了口气。
“是我太天真了。只有残酷的真相,才能让人望而却步。”
“爸……”
“邴燮的事故,真相并没有查明。但是无疑,那与黑幕有关系。
“不让你们参与麻雀,确实是想保证你们的安全。不过小幺当时已经有点叛逆了。于是在〈长安天桥〉剩余成员的协助下,他能就读于TJ省的学校。”
“〈长安天桥〉……究竟是什么。”
“他们的活动直接触及黑幕,如同走钢丝一样,太危险了。小七,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呃……是学校里一个像幽灵一样的人物……”
我将日光的事告诉了父亲。
“……既然她说她不是天桥的成员……那我也不清楚这样一个人的身份。”
“那,日光说的,母亲的能力……”
“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诶?”
昨天才被日光吓出心脏病,现在又来一个不速之客。
“小七,失礼啦。”
一个女性拖着行李,站在我的身旁。
如同花瓣一样的发夹夹住一袭玄黑的长发,其中两股穿越鬓角翘起。女性眉清目秀,嘴唇左下方的一颗美人痣格外引人注目。她身着缟色底衣,外边是靛青过肩裙,两袖修长。腰间系着腰带,束住第二层裙摆——那即为女性雀士的职业着装。
所谓雀士,就是以竞技麻雀作为职业的人。这是麻雀流行后产生的职业。
“不认识我啦?我是赵丛庬啊。”
“……赵阿姨?”
“是啊,是我。”她很开心地点点头。
赵丛庬阿姨是表界的九段雀士来着——身为ZH国地区的顶尖选手,赵丛庬阿姨多次代表ZH国参战世界大赛,也算是名人了。
表界雀士指主要活跃于现实麻雀比赛的雀士,相对的概念是主要活跃于网络麻雀的里界雀士。
在表界中,雀士的<九段>是升段赛能考取的最高段位,目前全世界不过数百人。
至于<十段>,则固定由每年的世界冠军永久持有。
赵丛庬阿姨是天津人。醒目的特征是她的美人痣和一对很少摘下的巨大手套。
所以我还有一些小时候与赵丛庬阿姨一起的回忆。
“赵阿姨刚刚去拿行李了。她要在我们家暂住几天。”父亲说道。
她拉开椅子,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叙旧的话以后再聊吧,现在我来接上你的话题。”
是了,赵丛庬阿姨是〈长安天桥〉的成员,也是少数还记得母亲的人。
“邴燮是一个奇怪的人。她拥有凌驾规则之上的能力,能直接干涉〈观念〉。”
!
那种说法,和日光的描述极为相似。
“说到麻雀的话,就是她能无视幺九出现的规律,也能无视其他人的能力。”
“母亲居然有那种能力吗……”
“哼哼,要不是有那样的能力,2000年的第一届新全国高中生麻雀大赛,邴燮也不一定能打败玄乎的巫术呢。”
“巫术?”
“嗯。
你可能无法相信,但是世界上确实存在这种超自然的能力,也就是巫术。”
“与其说是超自然,不如说那才是自然。”
“嗯。”赵丛庬阿姨点点头,“巫术,可就和你目前的事有密切关联了。”
“巫术……和母亲……”我可从没把这个概念与母亲联系起来过。
“现在,我们找到了这样的证据——”
她拿出手机,上面是一段视频。
父亲别过了头。
“呲呲……”
我点开视频。
背景是游轮的甲板。
两个人影,横于镜头前。
“对不起,但我必须亲手杀了你。”右手边,一个巫女装束的女子抬起手。
她的眼中流转着星光。
左手边,是一位瘫坐在地上的女子,穿着雀士的装束。
“结束了。”
“呵呵,我真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啊。”
“……”
“杀了我,你们还将继续对吧?”
“这是我个人的决定,和他们无关。”
等等。
赤发、九个洞的发夹、就算处于窘境也透露出英气的面庞。
这个女子是——
“妈!”
没错,那个坐以待毙的女子正是我的母亲。
我看向赵丛庬阿姨,她默默点了点头,示意我看下去。
母亲合上眼,仿佛在回忆些什么。
“那就在这告别吧,龙緇維。”
“……永别了……”
那个巫女举起双手。
一瞬间,白光笼罩了整个画面。
“呲呲……”
视频结束了。
“她……是谁?!”
我拉动进度条,画面定格那个巫女举起手的画面。
“这个视频证明了,她就是让那个游轮爆炸的元凶,也就是杀害你母亲的元凶。”
“我看得出来。”
头好痛。血液在上窜。
“所以,这个巫女是谁?”
“她啊……”
赵丛庬阿姨仿佛是有难言之隐一样。
“她叫龙緇維。也曾是长安天桥一员。我们早就在怀疑她了,只是一直没有关键证据。”
“……那她为什么……要谋杀母亲?”
“这个谜题,要到全国才能揭晓。”
“什么意思?”
“今年的高中生全国大赛。只有在那里,才能让真相现形。作为长安天桥的残党,我也会以别的方式参与这次大赛。”
不对,这个信息不对称。
“可是……这和那个日光说的不一样。她没有提到长安天桥的龙緇維,只是说是黑幕杀害了母亲。”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日光是什么人。可能她没有掌握我手头上的证据吧。”
那么,那个日光又是怎么得知母亲的事的?
果然,还需要再找她一次吗?
“不管是敌是友,她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父亲突然说道,“今年的高中生麻雀大赛一定会掀起波澜。我……不想你再步你母亲的后尘了。”
“亓姬,你的意思是……”
“不让我参加,对吧?”
父亲,还没有认可我吗?
“小七,真相自有人寻找,你只用等待就好,不必做那个主角。”
……无论是麻雀。
还是真相。
我都受够了束手束脚了。
“爸你说过,哥哥离家出走并投身麻雀,是因为他有〈取舍〉。”
“母亲呢?世界冠军邴燮又如何?母亲参加麻雀比赛,投身长安天桥,是不是也有〈取舍〉?”
“小七……”
“赵丛庬阿姨,〈长安天桥〉是一个抵抗〈黑幕〉的组织吧?”
“嗯……是啊,这一点,那个日光说的没错。”
今晚的谈话让我了解了。
有如此之多的隐情。
有如此庞杂的真相。
那些无尽的远方。
曾接触过无数的人们。
怎么会与我无关?
“……我,我先睡了。”
我抛下两个大人,朝自己房间走去。
……
我趴在床上。
“唔……”
不禁哽咽。
日日夜夜思念的母亲,日日夜夜想找到的犯人。
啊啊,好乱。
为什么这些事突然在这两天喷涌而出?
日光说的没错,父亲果然在全力阻止我。
我还要继续听从日光的建议吗?
“……”
“好久不见啊。”
“……?”
哪里来的声音?
不会又是日光那样的幽灵吧?虽然日光应该不是幽灵就是了。
“哈哈,抱歉抱歉,我不是什么幽灵啦,我是你的心声。”
居然能直接听到我脑海里的语句吗?
“是啊,你在这一段情节里说的话都不用双引号啦。”
……你真的是我的心声?
“那已经不重要了,我是来解决你的问题的。”
了解了巫术的存在后,我也会怀疑这是不是什么超自然现象。
而且听声音,明明是个成熟的女性,还有点熟悉感……
“那肯定啊,你小时候我也出现了一次,那时你可纯真了,根本不会怀疑我。”
我可不记得了。
“唉,不记得就算了。”
声音的感情波动很明显,明显到了夸张的程度。
“你,在迷茫是不是要打麻雀、是阻止还是参加麻雀部,对吧?”
……是啊。
说到底,我连我自己都不了解啊。根本没有下判断的能力。
我为一个不对称的自己感到难受。
“可是我了解你。我知道你的过去与未来。”
真的吗?
“亓兑和,你是一个执着并且要强的人。你不会放弃自己热爱的人与事,追求〈纯粹〉,才是你的归宿。
“你想起来了吗?你可不是只有一个人。
“你,不对。应该说是你们,注定是解开谜题的〈主角〉。”
那句话,为今日的〈Imperishable Night〉(不朽之夜)画上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