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鲁瓦去来固定断骨用的胶板和绷带之后,老斯菲以熟练而快速的动作将蕾妮的手缠好了,顺带还将右腿的断骨也包扎好了,全程没有什么多余的累赘动作。
蕾妮眼睛一直都处于半阖的状态,因为陌生人初次看到她的金红交错的璀璨眸子时都会感到一种被“注视”的神秘感。
“像是神话中的巨龙,那种眼睛,太可怕了。”
这是市场上面那个小哥给的评价,尽管已经和蕾妮相熟,说起这话时依然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恩,好了。”
老斯菲扯下绷带的断头,看了一眼后点头。
蕾妮晃了晃被缠的结结实实的手臂,像是穿了层铠甲一样的感觉,已经不影响行动了。
轻轻低下头,蕾妮声音细弱的说:“谢...谢谢土匪先生。”
老斯菲揉揉鼻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想到现在自己“土匪”的身份后,又板起脸来,恶声恶气的说:“别以为这是为你好!等会我们老大问话的时候,叫你家少爷好好配合!知道吗?”
蕾妮往墙角缩了缩,像小动物一样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不敢看他了,身体微微发抖,莹灰的头发看起来像是某种小动物的皮毛,光滑柔顺,对着老斯菲。
老斯菲无奈的揉揉鼻子,站起来一脸晦气的样子,黑的不行。
旁边的士兵已经快要笑的腰都弯下来了。
小插曲之后,士兵们又继续闲聊了起来,老菲斯也没有再给蕾妮拷上手铐,就放她在角落里面“瑟瑟发抖”。
士兵们聊起这一次死去的战友的家人,心中也有点黯淡,不管是对于蕾妮而言,还是对于他们而言,熟知的人死去都是不能轻易释怀的,只不过藏在心底,不会让它影响到自己那么深而已。
“这次任务可是违背军规的,我们会不会被送上军事法庭啊?”
其中一个士兵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随即就被旁边的士兵狠狠一瞪,看了蕾妮一眼,这个士兵才恍然大悟的闭嘴。
因为在隧道里,墙壁上那几个小小的窗格都是一片昏暗,只有头顶的昏黄色铜丝灯管在发出微弱的光芒,洒在这些脸上带着惆怅的士兵们的脸上,刻出大块的黑影,一时间,没人说话。
他们端着枪,靠在墙壁上,望着前方的空气,像是一尊尊沉默的印象画。
争端伴随逝去,逝去代表得到,这个世界总是这样,阴阳协调,有得有失,这一次死去的是身旁的人,换得的是他们的利益,那么下一次可能死的就是自己,谁也料不到自己的未来。
灰尘在空气中缓慢的流动,随着车身微微晃动中,只有电磁涡轮发动机的声音在“咻滋咻滋”的响动着。
蕾妮感受着空气中的压抑,偷偷的叹了口气,她也感同身受,曾经......都是在这些血色的恩怨情仇中过来的,也曾迷茫,后悔,只不过,他孜然一身,总是能很快的调整出来而已。
有时候,集团任务,大家分工合作,都很危险,然后大家在拟定完计划后,都会打开窗,看看外面的天空。
“也许这次我就会死呢?”
每一天,每一次,都是这么过来的,那感觉,真是再也不想在回忆了......
阴影下,蕾妮握紧拳头,那双金红色的大眼睛中,纷杂莫名的情绪慢慢闪动,盯着坚硬的地板,久久不动一下。
小小的格子窗外突然洒进来耀眼的白光,温暖炽热,像是燃烧的光线,炽热的火焰,罗在车里,将阴沉气氛挥之而去。
装甲车在出了隧道之后,又一次加速,追上了前面的火车,将车右侧的车壁放下,连接上火车。
还有人没搬下来,所以还要继续。
卡茨——
随着钢铁碰撞的声音,瑟瑟冷风再次从车外灌进来,蕾妮看到,高耸的群山,落差极大的山脉,以及建立在这些山脉上的火车道。
这才恍然大悟,以及到山原地区了吗?
在火车内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这些,那这样的话,水也很容易得到了,山原地区多河流。
这时,一具漆黑的巨大身影踩着接板一步一沉的走了进来,他的身体由钢铁铸造,带着山岳一般坚硬的压力,锐利的面甲之下,似乎有一双冷漠的眼睛睁在扫视着车内的一切。
看来这就是那个所谓的“新亚长官”,也就是他们的机甲骑士了。
此时因为新亚的机甲被漆成了黑色,加上没有标志性的大盾和锤子在手上,蕾妮并没有认出这是“冲锋战堡”。
新亚沉重但轻盈的跨过一个一个地上的贵族,来到墙壁旁边,拉下墙壁上的金属手柄。
呲——
随着蒸汽的喷涌,墙壁缓缓朝两边打开,露出里面巨大的埃尔纳联通架,一根根闪烁着金属光芒的机械臂像是蜘蛛的爪牙,密密麻麻的收束在两侧,联通架的中间是一个像人类脊椎一样的金属架,微微扭曲。
新亚缓缓的走上联通架,将背部往联通架的“脊椎骨”上靠去。
咔哒。
随着一声钢铁咬合的声音,新亚的机甲猛地泄露出大量炽热且浓郁的蒸汽,将半个车厢都充斥,浓烟若隐若现之间,联通架的多条机械臂像是活了一样七上八下的扣住机甲的各个部件,然后取下,与组装时不同,卸下机甲的时候轻盈迅速,像是灵动的蜂鸟。
很快新亚的身体就从巨大的机甲中显露了出来,和之前巨大的印象相比,新亚本来的身体有种“瘦弱”的错觉,好像从大胖子身上剥出来的小瘦子。
新亚缓慢的从联通架上下来,冷漠的眼睛里透露出止不住的疲倦,之前与吉尔的战斗说起来轻松,实际上却耗尽了他的体力,尤其是爆炸后顶受机甲的过热那段时间,像是在被烧红的赤铁烫着皮肤,而且不能移动,差点昏迷。
把墙壁上的手柄拉回原位,金属臂像蜘蛛一样带着满满的零件一根一根的围绕着中央脊椎收回,然后合成一个半个人高的铁箱,收缩回墙壁内,墙壁合拢后,根本就看不出里面还有一个空间了。
“前面要经过索菲大桥了,注意靠近。”
新亚的声音依然冷漠而沙哑,但是充满掩饰不住的疲惫,走到车前端命令道。
“是!”
前面的驾驶位传来一声应答,装甲车再次往火车那边靠近了一点。
蕾妮透过打开的墙壁,看到了远处的景象。
是一个巨大的峡谷。
两座山之间,隔了大约三百多米,狭长而深,接起了一座长长的金属大型悬索桥,巨大的支柱上,一条条坚硬的钢缆拉着这座雄伟的大桥。
峡谷下方,碧绿色的大河卷动着白色的浪花,凶猛湍急。
桥上面除了两条火车道意外,并没有太多的空间,也就是说,装甲车必须紧贴着火车,才不至于被挤出去。
那么,装甲车的另一端肯定是挨着桥的末端的!
蕾妮抬起头,眼睛里似乎有火焰在悄然燃烧。
她靠近夏契斯,看似若无其事的把他抱在怀里,一只手整理着他乱糟糟的金发。
新亚注意到这个唯一没有处于昏迷状态的小女孩,皱了皱眉问道:“她是怎么回事?”
站在一旁老菲斯有些惊慌的解释道:“没有,老大,这个小女孩她手臂断了,我看她可怜就帮她整理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她怎么醒的这么早?”
新亚问道,他可是从属下那里得知了昏迷的原因的,科伦试剂,那可是用来昏迷马匹的药。
“这个.....也许是抗药性比较强吧?”
老斯菲揉揉鼻子,有些尴尬的说。
“哼.....”新亚冷哼一声,没有理他,径直对蕾妮说:“你自己解释吧。”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看得出来,他会毫不犹豫的给蕾妮一发子弹,如果没有听到满意的答案的话。
气氛霎时间有些沉滞了起来,老斯菲在新亚身后,有些担忧这个胆小的小女孩会不会因为怯弱不敢说话惹得长官不满意,小丫头别害怕啊,随便说什么吧!
他这么想到。
蕾妮一改之前的常态,怡然安静,不紧不慢的为夏契斯梳理着头发。
新亚看着她,眼神愈发冰冷,这时,蕾妮慢悠悠用她那细腻轻柔的声线说道:“你知道变色龙吗,新亚长官?”
“看起来你很成功的把我愚蠢的手下骗到了。”新亚抓过老斯菲的枪,同时狠狠瞪了他一眼,回答道,他想听听蕾妮说些什么,而且他自信蕾妮不可能有什么手段逃出去。
老斯菲抖了抖,没敢反驳,现在就是以他也看出,蕾妮绝对不是什么容易被吓坏的小姑娘了。
“我可不敢自比变色龙,长官先生,至少在您那漆黑的眼睛中,我只看到了杀意。”
“你如果只会嚼无用的舌根的话,我只能把子弹送进你的额头了,女人。”新亚的声音冷漠无情,在他看来,无论大小,都是“女人”,“男人”或“敌人”。
蕾妮无视他的威胁,甚至闭上了眼睛,被包扎的结结实实的右手轻轻放在胸前,握住挂在胸前的那枚小小的水晶十字架,像是虔诚的祈祷的修女。
“我们这些没有武力的人,只能受人摆布,而你们这些拥有武力的人,又受谁摆布呢?”蕾妮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梦呓,又好像在问自己。
眼睛闭上,在她的视线中,慢慢的,一种仿佛自己身体直觉的感觉升起,好像自己的精神延伸,多了一条可以掌控的东西,透过脊椎,涌入四肢百骸的神经,贯穿灵魂。
一条若有若无的线蔓延在身体里面,世界仿佛水晶一般透明。
风变得冰凉,黯哑,细腻而充满变化。周围一切都瞬间安静下来,黑暗而空旷,每一寸的声音都仿佛迪在水面上的涟漪一般清晰。
新亚已经不打算跟她废话了,他拉动枪栓,动作凌厉迅速的对准蕾妮的头。
再次睁开眼睛时,世界变样了,每一寸金属,都仿佛立体的,一层层的能量在她眼前分离崩析,层次叠加。
有的浓郁,有的薄弱,极富质感,流动的淡银色仿佛透明的水银,优雅而美丽的呈螺旋状,波浪状,叠加的空间菱形有序排列,细细的,好像编织出来的最精细的毛衣一般。
蕾妮的眼睛此刻玫红色的光芒妖艳的绽放,仿佛通透的水晶,里面各种纹丝诡异的纠缠,神秘慑人的美丽让人难以直视。
新亚看到那双仿佛缠绕着远古龙魂的神秘双瞳,微微被震慑了一下,又迅速稳定了自己的心境,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眼睛?新亚无视了那股过分浩瀚的美丽,直呼其为“诡异”。
“我怎么可能真的喝下那么多毒酒呢?你如此自信?”
新亚皱了皱眉头,说道:“你的意思是,你偷偷吐了一些?”
随即他又摇摇头,道:“不可能,你不可能瞒得过那个人,你在撒谎。”
蕾妮微微一笑,搭配那双眸子,仿佛仿佛冰川融化,百花盛开。
“我的意思是,我根本就没有喝酒。”
蕾妮背后的金属墙壁突然如同雪花一般粒粒崩坏,化成粒子从墙壁中陷出来,留下一个流沙一般的坑洞,金属离子像是洞里面长出的双线藤蔓在空气中优雅地飘旋,漫天都是,晶莹美丽,仿佛下雪一般,仅仅一瞬间,坚硬的合金壁就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冰冷的风从后面灌进来。
“什么!”
新亚举起手上的枪,对准蕾妮,却只指到了蕾妮下纵飘逝的发梢,夏契斯被蕾妮抱着一起,毫不犹豫的跳下了车,从桥上跳了下去!
“艹!”
侥是以新亚的心性此刻都不由的怒骂出声,被这突发的情况搞得焦躁不已,他急匆匆的跑到墙壁的洞旁边,往下看时,却只见到雪白的气泡和碧绿的江水延绵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