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戟神将一扬披风,其余天兵结阵齐上。
神将则再举大戟,不管这和尚是哪方神圣,先将脚下孽龙斩首再说!
唐三葬看也不看那结成战阵的十余天兵。
他一步跨出,视那战阵防线如无物。二步再跨,便已欺身至神将近前!
这是唐三葬以山神那门“缩地成寸”神通为灵感。
糅合凡间八步赶蝉身法,新创出的独门轻功。
不说长途跋涉,仅是这两步,便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竟比那原版的缩地成寸,还要略快三分!
神将眸光一凝,久经战阵的他虽惊却不惧,掉转手中大戟,朝那古怪和尚斜斜斩去。
神将这一出戟,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他料定这般疾速,定是爆发而为,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唐三葬无论是继续前冲,还是见势不妙选择后退,速度都将大减。
届时,这和尚无论如何闪躲,都避不开大戟锋芒。
不料唐三葬两步过后,更有第三步!
一步踏出瞬将距离拉近到一尺,唐三葬沉肩一撞,在那神将胸甲上撞出砰然巨响。
神将从白龙头顶倒飞而下,胸前甲胄神光流转,竟隐隐有了凹陷之相。
“好大的劲道!那和尚,莫不是哪位罗汉的座下弟子?”神将持戟而立,沉声问道。
唐三葬俯下身摸了摸白龙额顶,笑道:“贫僧师承于一位扫地僧,并不是什么罗汉菩萨。”
神将问话的当口,十余天兵已包围上来,彼此站位大有玄妙,暗含周天星象。
这阵一成,便是唐三葬有飞天遁地之神通,也是万万不得脱身。
神将冷笑道:“哪管你是什么来历,敢冒犯天兵、阻碍天罚,便是观音在此,也救你不得!”
白龙身为西海三太子,自是懂得这阵法的难缠,当下口吐人言,对那神将道:
“小龙死后,甘愿将龙珠奉上,恳请将军放过这位师傅。”
真龙浑身皆是宝,最为珍贵之物,莫过于那颗龙珠。
这西海三太子若含恨而死,死后定会自毁龙珠,不让旁人得了去。
但只要这孽龙肯留下龙珠,对神将来说,也是一场难得的大造化。
神将心动,正要说话,唐三葬却已当先摸出一根猴毛,对天喊道:“大圣,请来相助!”
见到猴毛、又听到“大圣”二字,纵是那神将也忍不住心中一惊。
但等了片刻,天地寂静并无事发生。
神将冷笑道:
“呵,你这和尚从哪晓得了弼马温的名号?那猴头如今压在五行山下,哪有能耐救你?”
说罢,神将一挥大戟,结阵天兵齐步上前,杀伐之气浓郁近实!
“你说……谁是弼马温?”
一道怒意彰显之声,自天边炸雷般响起。
那神将脸色巨变却也果决,闻言提戟便跑,驾着那彩云仙雾,没了命般朝天庭逃去。
“给俺下来!”
翻涌云海中,神猴尚未得见,便有一棒横空扫来,将那亡命奔逃的天兵神将一一打落凡间。
孙悟空押着一众天兵神将,回到鹰愁涧,对唐三葬道:“你这和尚也忒会惹事生非。”
猴子随即竖起一根拇指,“不过俺老孙喜欢,敢以凡人之躯硬撼天兵,嘿嘿!对俺胃口。”
孙悟空指着那神将道:“要俺替你打死这厮?”
唐三葬问道:“擅杀天神,会不会连累大圣?”
孙悟空哈哈笑道:“俺大闹天空那会儿,少说也打死了几千天兵、数百神将,再杀一个不过是添份零头。”
唐三葬微笑不语,似在犹豫。
那神将哀声道:“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你叫大圣打杀我等,岂不是罪过?”
唐三葬笑道:“先前将军与手下对我出手时,可是招招致命的路数。
那时怎么没听将军提及慈悲为怀?如今轮到自个,那些丢掉的仁义道德,便又统统回来了?”
神将争辩不过,只是一个劲的求饶,瞧着十分可怜。
白龙吐了口龙血,忽然道:“你便是花果山那位美猴王?”
孙悟空瞧了白龙一眼,道:“你这小龙认得俺?”
白龙喘息道:“齐天大圣威名赫赫,天下妖族谁人不知?”
孙悟空道:“龙族向来骄傲,分明是妖族之属,却偏偏不肯承认,你这小龙自称为妖,倒也不赖。”
白龙道:“与其做那束手束脚、又无情无义的神仙,真不如做妖来的畅快。”
孙悟空拍手笑道:“这道理简单,俺老孙却压了五百年才想明白。就冲你这番话,俺便要救你性命。”
恰在这时,天边生起祥瑞彩云。
佛音袅袅、花瓣飘摇间,一位白衣大士自云中显现。
正是那端坐莲台的观音菩萨。
观音菩萨面容慈悲,问道:“孙悟空,你十八年前的允诺,如今可还作数?”
孙悟空心知是要提西行取经一事,眼珠一转正要开口,却被观音菩萨打断道:
“此事往后再与你计较,先将那几位天兵神将放了去。”
孙悟空自知理亏,便解了禁制。
神将领着十余天兵谢过观音菩萨,也不敢逗留,匆忙忙回天庭禀报去了。
观音菩萨又道:“西海三太子,你虽烧了玉帝亲赐的明珠一枚,但罪不至死。
且你身具天龙相,与我佛门渊源颇深,本座便给你指条明路。”
白龙见孙悟空都是一副服帖模样,自然也不敢造次。
又呕出一口鲜血,气若游丝道:“小龙……谨奉法旨。”
观音菩萨手持杨枝、从净瓶内沾出露水一滴,朝白龙遥遥洒去。
白龙遍体伤势顿时愈合,一时间断骨再生、皮肉粘合,就连脱落的龙鳞也一一生长回来。
观音菩萨道:“我要你拜身旁之人为师,随他一同前往西天大雷音寺,取得大乘佛经,造就无量功德。”
“谢菩萨救命之恩,小龙领命。”白龙说罢,似乎觉得满是血迹太过污秽。
便腾飞而起,一头扎入那溪水中,一时间半边溪水尽被染红。
观音菩萨最后看向唐三葬,道:“唐三葬,你可知何为大乘佛法?”
唐三葬以为菩萨是在考校自己,便道:
“弟子记得菩萨说过,大乘佛法对外可度冤魂、活死人;对己可修金身、参无量。”
观音菩萨点头道:“大乘佛法普度众生、亦度己身,西行之路功德无量,虽前路漫漫,你也莫要迷茫。”
唐三葬双手合十道:“弟子谨遵法旨。”
观音菩萨微笑称“善”,身形远去、祥瑞渐散。
唐三葬见孙悟空没有离去,便问道:“大圣可要随我西行?”
孙悟空兴致乏乏道:“既然观音都这般说了,俺老孙也不好再抵赖反悔,陪你走一趟便是。”
似乎想起了什么,孙悟空打量着眼前和尚,道:
“先前那天兵阵法,你其实有能耐自行破阵,为何还要找俺老孙帮忙?”
唐三葬无辜道:“噢是吗?大圣不说,贫僧都不知自己还有这份本事。”
孙悟空眯眼道:“难不成你是想随便找个由头,便让俺还了恩情?
嘿!旁人若得许愿机会,哪个不想多多益善?恨不得连许十七八个愿望。
你这和尚倒好,贪念杂意半点没有,还反过来替俺着想,真真是怪胎一个。”
唐三葬笑道:“若世人皆愿为他人设身着想,贫僧这趟西行便也无须走了。”
孙悟空道:“有空过过手?让俺试试,你这和尚到底有几分斤两。”
唐三葬本就是一介武人,这趟远行已战过山精鬼魅、天兵神将。
和鬼刹树妖一战虽打的酣畅,但唐三葬远未尽兴,其余几战更不必提,热手而已。
唐三葬当下也是兴致颇高,道:“我习武至今尚不知极限所在,能与大圣切磋,幸甚至哉。”
孙悟空道:“俺要回花果山与那群猴子猴孙交代一番,你和那白龙在蛇盘山稍候几日,俺去去就回。”
说罢,孙悟空一个筋斗腾云而去,转眼便消失在了天边。
唐三葬见白龙入水许久还未出现,担心其伤势未愈。
便蹲至溪旁,呼喊道:“白龙?三太子?小白?”
溪水哗啦,一名肌肤白皙胜美玉、嫩滑似羊脂的奇美女子,听闻呼唤自溪中走出。
她双腿修长,纤柔蛮腰不过盈盈一握。
及腰青丝遮掩住那对挺拔小峰,春光若隐若现、风景一时绝美。
唐三葬陡然瞪大眼睛,随即意识到不妥,忙以手遮目、侧过头去。
女子有着一双淡金眸子,见唐三葬这幅姿态,便问道:“师父,我这副身子可有不妥?”
唐三葬道:“不妥不妥、太不妥啦,你先将衣服穿上……
不不不,你还是先回水里呆着,等我退远些你再出来。”
化为人形的白龙瞧着有趣,淡金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说道:
“先前我显露白龙真身时,不一样是坦诚相待?那时师父怎没这般避嫌?”
唐三葬面红耳赤,口中反复念着“色即是空”,却是再不敢与这分明是女子身的白龙搭话。
白龙也不忍继续欺负唐三葬,走出溪水后便匍匐在地,摇身化作一头俊逸白马。
“师父你且睁眼瞧瞧,我这副模样可还妥当?”
唐三葬将信将疑挪开一根手指,见女子已化作白马,便长出口气,好奇道:
“小白啊,你分明是女儿身,为何旁人都唤你作三太子?”
通体雪白的龙马叹息道:
“小龙本就是女子身,只是我那西海龙王的父亲,一心想让我与东海龙王联姻。
便找玉帝求来一枚‘逆阴转阳珠’,让我化作男子,好嫁入东海。”
唐三葬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问道:“东海龙王莫不是个妇人?”
白龙马讥笑道:“那头老龙性癖古怪,最喜同性欢愉。
如师父这般风采俊逸的男子,若是在东海地界。
保不得会被那东海老龙掠回宫中,大肆宠幸一番。”
唐三葬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只觉见闻阅历丰富了不少。
某些孤本杂书上的涩僻情节,也都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但唐三葬转念一想,觉得这般见闻还是少懂些为妙。
便默念佛经,恨不得没听过白龙马那番言语才好。
白龙马自顾自道:“我本是女儿身,对东海龙王这等作呕行径更是深恶痛绝。
一想到要嫁入东海、日日侍奉那头老龙,便觉心如死灰、再无希望可言。
一次醉酒借着酒胆,我将那枚明珠烧毁了去,当时只以为会被训斥处罚。
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亲生父王会把我告上天庭,更言此子忤逆、当斩当诛!”
说罢,白龙马淡金的眼眸中已满是黯然凄凉。
唐三葬瞧着不忍,便上前抚摸白龙马颈后鬃毛,温声道:
“其实天底下的父母,大多都是很好的,像我的娘亲,便是一位勇敢温柔的女子。
只可惜我与娘亲相认不过数月,还未尽到一份孝意,便已是阴阳两隔。
小白啊,你可莫以为世间父母都如你父那般,也别对这世道感到绝望。”
白龙马道:“三界内,只要还有师父这般好人在,便不会教人失望透顶。”
……
下了蛇盘山,唐三葬始终坚持步行。
他已认定了白马女子身份,哪还能厚着脸皮骑乘上去?
白龙马只好驮着行囊,跟在唐三葬身旁,幽幽道:
“师父,等到了前面镇子,可否为我购置一套衣裙?小龙还是想以人形,跟随师父左右。”
唐三葬自无不可,他收起手中堪舆地图,道:
“方圆几十里,唯有前面浮屠镇这一座孤镇,我们便去那儿休整一二。”
一人一马加紧脚力,又行了几里路,终于赶在日落前,抵达了浮屠镇。
此时夕阳西下,几只孤鸦盘旋枝头,偶尔叫上几声,沙哑难听。
小镇入口不见人烟,街上随意弃置着几把农具,与一些衣物、行囊。
给人杂乱之感的同时,又透着一股子荒凉。
白龙马打了个响鼻,道:“师父且慢,这镇子似有古怪,有很浓郁的血味儿从镇中传来。”
唐三葬点了点头,翻过一把锄头,锄刃上果然满是干涸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