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生气的玉城把视线轮流放在我们的身上,藤姐会叫她过来我并不意外,但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难道阿朔和玉城其实是认识的吗?可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印象。仔细想来,我和阿朔见面的地点似乎只有那个活动室。虽然阿朔那家伙像是整天待在活动室里,但偶尔也有看不到她的时候。
不过,在我准备向玉城问问清楚的前一刻,泡好了红茶的结衣抢先开口了:
“千春,你原来也认识水野同学的吗?”
“当然了!”结衣的问题刚刚说完,双手依然撑在桌上的玉城一秒都没有停顿地用她很是急躁的声音回答着,
“阿朔和我,我们初中的时候可是一直都在同一个班里!我们怎么可能不认识!”
得到了这么一个意外又不太意外的回答,阿朔那家伙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但倒也正常,平时在活动室里的时候,如果不是有玲子的存在,恐怕我和阿朔之间的交流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原来是这样,”结衣显然也轻松的接受了这个不怎么罕见的设定。她点了点头,顺势递给了玉城一杯刚刚沏好的红茶,“总之千春,先喝点红茶稍微冷静一下吧。”
“我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
玉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我们的桌子成了她发泄情绪的倒霉对象。紧接着,玉城的质问直指我和结衣而来:
“为什么你们两个可以这么淡定、就好像阿朔是个和你们完全没关系的人一样!星野她暂且不论,结衣你为什么也是这样的表情?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同一个班的同学,未免太冷漠了点吧!山田结衣,我真是看错你了!”
一股脑的丢下这一大堆指责的言论,因为生气而脸颊鼓鼓的玉城只留给了我们一张难看的侧脸。
啧,什么叫我暂且不论?说的我好像是个对朋友的死毫无感觉的家伙一样。就算我的性格的确有些恶劣,但也绝对不是玉城口中的那种恶人。这家伙一定又自顾自地给别人增加糟糕的设定了。
不过,玉城会这么激动还是很奇怪。虽然刚刚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我也想她那样,但情绪的波动并没有这么强烈。再加上之前那段时间的等待,我几乎已经平静的不能更平静了。
这么说,情感的丢失是因人而异?还是说我身上的情况是特例?话说结衣有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是那样的,千春。”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和我一起被玉城说教了的结衣在稍微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后,直直地注视着貌似还在生气的玉城,
“我当然也很难过,一想到水野同学可能遇到了那些糟糕的事情,我就从内心深处感到怒不可遏。但从小爸爸就教育我,越是伤心、越是生气,就越要保持冷静。也许我这样子没法让千春你信服,但请你相信,我真正的心情绝对是和你一样的。”
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我像是看舞台剧一样的看着那两个表情各异的“戏剧演员”。
在我的视角里依然只能看到玉城的侧脸,不过在玉城对面的结衣我倒是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与阳光表情的结衣,现在却极其少见的展现出了一副十分严肃且板正的样子。
甚至在我看来,结衣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这样的她即使是我也从未见过,毕竟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此前也从未发生。
“哼……”
短暂的停歇过后,玉城留下一道我不清楚是什么意义的哼声,随后一点都不客气地在沙发空闲的地方找了个自己的位置。
这下,我总算可以看到她正脸的表情。也许是我们身体里的魔力或者别的什么在发挥作用,总之玉城也已经变得没有像刚刚那么气冲冲的了。
所以说…倒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该去找谁我心里早就很清楚了。只不过,自从那家伙上次在本栖湖和我们分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了。
不仅消息一直没有回复,电话也怎么都打不通。嘁…麻烦的家伙。不需要它的时候整天蹭吃蹭喝,需要它的时候,就哪里都找不到了。
啪啪——
清脆的拍手声将我们的视线同时拉到了和我一样的另一位“观众”身上,藤姐和我刚才全都一句话没说地观看着面前的“舞台剧”。那现在这是要发表观后感言了吗?
“走吧,”结果是藤姐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对着我们甩了甩手里的钥匙,同时也准备往门外的方向去,
“既然人齐了,小矛盾也结束,那我们也该启程了。”
“去哪?”
赶在结衣和玉城开口之前,我抢先说出了这句话。要是什么都由她们两个来问,不就显得我很没有存在感了么。
“水野在这附近订下的旅店,”已经去到玄关那里的藤姐一边换着自己的鞋,一边头也不回地对我们说明情况,
“我安排好了的,水野在旅店房间里的东西暂时不会有人动。但也仅限今晚,明天检查科和部里的人就会接管那个房间,要调查的话,就只能是现在了。”
没有谁有不同的意见,我们几分钟后就集体出现在了藤姐停在楼下的车里。下来的时候我们都带上了雨伞,毕竟这讨人厌的雨还是下个不停。
在路上的这段时间我只能用“安静”这两个字来形容。除了窗外的风雨声和汽车引擎工作的动静,车里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
也许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我认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玉城这家伙身上。
藤姐和结衣一起坐在前面的位置,而车子后座的空间当然是留给了我和玉城。到不是说结衣有什么必须要坐在前面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玉城这家伙不由分说地占据了后座的其中一个位置。
即使我对她施加了质问的眼神,可这家伙不出所料地回给了我一个没得商量的眼神。那就像是再说「除了后面的座位我哪都不去!」,类似这样的感觉。
于是,保持着现在这种氛围的我们,就这么在雨夜中乘坐藤姐的车穿过一条条或熟悉或陌生的街道,最终来到了一个严格来说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一家名字很平平无奇、装修什么的也毫无特点的小型旅店,属于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忽略掉的那种类型。也因为这里实在是没有能让人一眼记住的地方,所以穿过大门进入旅店内部的时候,明明是前一秒才看到一眼的名字,我却已经有些没印象了。
真不知道阿朔为什么会选择这里,不过相比这个,我更关心阿朔为什么会在御宿这边租下旅店。她在青森的家离这里的距离绝对不能说近,我想不到任何使阿朔到这边来的理由。
大概是警察已经来这里调查过,我们去往四楼的路上甚至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影。只有四楼的某扇门前,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似乎在守着那里防止有人进去。
毫无疑问,那扇门之后就是阿朔租下的房间。之后我们要做的就只是到房间里去。而在那之前的工作,就只好由藤姐一个人来完成了。
丢下了“稍等”的留言,藤姐直直地朝着那两个身着警服的人走去。我看到藤姐和他们很熟络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又简单的聊了几句。虽说我听不到藤姐和他们的聊天内容,但其中的大概意思也差不多可以猜到。
无非是“辛苦了”、“没事没事”、“去休息吧”、“那这里就交给你了”之类无聊的寒暄。等他们走后,我们三人成功和藤姐汇合,在佩戴好手套和鞋套后,我们顺利地、一点波澜都没有地进入了这间不允许“闲人”进出的旅店客房。
阿朔,我来找你了。
默念着这句没什么意义的话,我们同时看清楚了这个房间里的布局。和房间身处的旅店别无二致,毫无特点的摆设、平平无奇的装修,窄**仄的隐约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
虽说我们本可以用用魔法直接进入这里,根本不需要避开其他人的耳目。但既然藤姐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那也就没有必要纠结于进去房间的方法。而且,偷偷摸摸地潜入,弄得我们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旅店的房间很小,我几乎一眼就看清了全部的内容。除了卫生间之外,这个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套桌椅。可以用来活动的空间有限的可怜,厨房那种东西当然不可能存在,这里的房间并不支持那种功能。
不过,即使房间很小,光照也差不多全靠电灯,但却意外的没有任何糟糕的味道。甚至这里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丝紫阳花的花香。以前在活动室的时候也总能闻到这种气味,不过要比这里更加浓郁。
它来自于曾经在这间屋子里住过的某人。
但相应的,和紫阳花一同被我的鼻腔所捕获的东西,还有一种极其淡薄,却刺痛着我的鼻子、让我忍不住皱起眉毛的嫌恶气息。
我看向了一旁的结衣和玉城,她们不出所料的也露出了一抹厌恶的表情。我想我们都已经明白了那气息是什么,也许我们接下来还会同时开口说出相同的一句话。
“是恶魔的味道。”
结衣和玉城的声音同时在逼仄的房间里响起,不过我倒是没有和她们一起说出同样的台词。同样的内容,有一个人说就足够了。即使再多上三五个人一起说,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结果。
“这么说果然是那样了?”已经进到房间深处的藤姐忽的转身,顺便打了个没有声音的响指,“水野并不是自杀,是这样的结论吗?”
“不然还能是哪样?”玉城很用力地踩着地板,走来走去的她像是一点都不担心影响到别人,“那些该死的、恶心的东西!它们的味道简直要让我把午饭都吐出来了!”
玉城还在说个没停,结衣在单人床那边不知道做些什么,像是在检查什么东西。我也没有闲着,绕开吵闹的玉城,角落里的书桌早在进来这里的第一时间就成了我的目标。
桌面上零散的落着几本小说,有些是我认识的名字,也有一两本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名字。从前在学校的时候,阿朔也总是在看着各种各样的小说。
古典名著和网络小说她都有在看,类型也很丰富,活动室里摆放着的几乎全是阿朔自己的书。无论是校园恋爱、异世界冒险、推理悬疑、又或者是我根本看不明白的哲学书,好像只要是书,就根本没有阿朔看不下去的。
从面前的桌上随手拿起一本打开了的小说,翻了几页后一种异样的感觉随着缠上了我的思绪。但那不是因为书里的内容,这只是一本很普通的恋爱小说,最多只是书里面的描写有点露骨。
让我感到异样的源头,是每一页纸上都沾染了的黑色线条。无序、杂乱、没有含义、似乎只是谁胡乱的涂鸦。如果这书的主人不是阿朔,或许我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阿朔她绝对不会做这种在书上乱涂乱画的事。
就像每个喜欢看书的人都很爱护自己的书,平时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的阿朔最为关心的就是自己放在活动室里的那些书本。
如果弄坏或者弄脏了阿朔的书,这种情况下的阿朔是什么样子,玲子那家伙最有发言权。
可放在我面前的书无疑就是属于阿朔的,纸页上糟糕的涂鸦也的的确确是被某人用墨水笔涂上去的……这些真的是被阿朔画上去的吗?
又翻了几页,书里的内容没能引起我更多的注意,我很快开始了对下一本书的调查。而简略查看之下,我得到的结果和上一本书没有任何的差别,也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杂乱的线条、毫无意义的涂鸦、就连它们的位置都和上一本书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书页里文字表达出的明显是不同的故事,我都要以为自己拿错书了。
把这本书合上放在一边,我没有接着下一本继续翻下去,在这张不大的书桌上,散开的书加起来也就五六本而已。
稍微扫视了一下没有看过的那几本书,我果断地拿起了放在左边第二本那个位置的书册。驱使我做出这个选择的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那所谓的“直觉”。
但我的直觉,一直以来都还是蛮准的。
打开书壳的第一页,这次的内容终于和之前有了区别。糟糕的墨水线条没有出现,书页上的文字也十分突然的变成了手写的字体。在简略的阅读了第一页的内容后,我已经完全明白这本书里究竟记载了什么。
日记……并非小说而是阿朔的日记。那上面的字迹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无论是笔画的走势还是力度,就连每个字结束时的小转折都和我记忆中阿朔的字迹一模一样。
不过这日记倒也不是每天都有记载,标注在左上角的日期基本上全都是跳跃的时间。每一页的内容不仅很短,而且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仿佛这本日记真的仅仅只是一本普通的日记。
我一页接着一页地翻动着手里的日记,没有被我看过的部分,很快变得和我高中时笔记本上写下的内容一样少。
于是我成功的找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我的直觉也依旧准确,这本日记的确是书堆里的重点物件。
只是,被我从日记里找到的文字、此时此刻展现在我眼前的、属于阿朔的笔迹,它们所组成的内容,却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恭喜你美莎,看来你已经找到我留下的日记本了。真是可惜,我没法亲眼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毕竟我已经死掉了。不过没关系,准备好开始假期结束前的忙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