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下的物体冒着漆黑的气泡从水底浮上来,我一手搭在扶手上,嘴里叼着一时兴起买的香烟,刚点火深吸一口却被呛得不住地流着眼泪。混杂着烟气的夜晚似乎不像他们说的这么唯美。我望着没抽两口的烟,顿感无趣地掐灭丢进河里。瞥眼看了看被河水托起来的物体,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嗯,水木大桥这里,看起来已经死了吧。”
对面懒散的询问让我险些控制不住情绪,左手攥紧了手机,深深吸了口不太清新的空气。
“还请你不要离开......你的周围还有人在吗?”
对面不住地打着哈欠,我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虽说是身处大阪市,但也很少有人会在凌晨三点在大桥附近晃悠吧。
“没有,这个点也不会有人在附近瞎逛吧。”
“嘿,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哦......抱歉,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
虽说是在道歉,但我丝毫感受不到他的歉意,皱着眉冷冷的开口:
“麻烦警察先生快一点,我想回家了。”
“好的好的,先生不要太生气了 ,我已经快到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不耐烦,对面缩了缩语气,与之同时我也很快听到了警笛声正在缓缓地靠过来,稳稳地停靠在了我的脚边。
“你好,我是佐佐木,您说的疑似尸体的物体现在身处何处呢?”
穿着一身便服自称是佐佐木的油腻胖子从警车里出来,一脸困意地拿出记录本朝我询问。
“.....就在桥下,警官。”受不了他身上的烟草味,我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望河底照去,那具尸体就静静的浮在里桥下不远的地方,看起来水流并没有把他冲走不见。
“确实是有点不妙呢.....”他这么嘟囔了一句,迅速朝着下桥楼梯奔去,系好安全带后把硕大的身体狠狠砸向十一月份冰冷的河水,快速向着物体游去,一边如海豹一般矫捷的游泳一边朝我大喊:
“那位小哥,麻烦搭我一把手,拉住那边的安全绳准备把我拉上岸......”
我呆愣了几秒,不受控制地快步下楼,与此同时桥上的警笛声密集了起来,似乎是救护车和增援到了。佐佐木也抱住了物体朝我挥了挥手,我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用力拉着安全绳。可能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我顿时感到手里的绳子产生了巨大的拉力,踉跄了几步坐在地上愣神。
他们的动作很快,医生迅速的检查了物体,很快确定了这个人已经死亡,周围的人都冷默着脸,把尸体抬进救护车里,佐佐木和那群人说了几句话,瞥了我一眼,笑着把他们送走了,可能有几分钟,可能也是十几分钟,周围警灯散去,只有我和佐佐木坐在河岸边沉默着。他递给我一支烟,我摆手拒绝后对我笑了一下。
“抽不惯?”
我本能般摇了下头,沉默了一下之后只好又点了点头。
“这是好事。”他咧嘴一笑,将烟叼在嘴里,左手手心对着我。
“有火吗?”
我从口袋里把打火机交给他,他也不疑惑,点燃烟蒂后深深嘬了一口,不出意料的被猛呛了一下,不停地咳嗽。
“咳咳咳咳......劲可真大......”
“你也抽不惯烟?”我抬了下眉,佐佐木摆了摆手:
“不不,已经是二十年的老烟枪了......”他又吸了口烟,神情变得自然了许多:“小伙子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需要去警察局做笔录吗?”我扯开了话题,惊讶的发现他已经抽完了烟,正打算点燃第二根。
“......不需要,我和上头说一声就行了,倒是你,凌晨三点不在家睡大觉怎么跑来大桥这里吹风?又不是什么大桥上的‘罗曼蒂克’告白仪式。”他脸上的笑容基本没怎么变过,在夜色和火星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诡异。我避开了他的视线,沉默了起来。
“让我猜猜?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状况,想不开了打算大半夜跳河自杀?”
真是该死的洞察力,只有这个时候我才如此讨厌警察。
见我没有动静,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让我觉得十分刺眼。
受不了他审视的目光,我起身打算离开,刚转身背后就传来了他的声音:
“别做傻事,我现在唯一的愿望是不会回收到你的尸体上......”
我不敢回头看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此时正值十一月末,刺冷的空气不断钻进衣服内部,我紧了紧大衣,脚步蹒跚地朝着回家的路走,街上没有一个行人,没有亮着的商铺和住家,仿佛一个分神的时间,这里的一切都会被空虚的寒冷撕碎,徒留苍白的月光照亮残存的死寂。身体仿佛遭到麻醉,几乎无法动弹。
我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望着仅有四个号码的手机屏幕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拨通了最下面的号码。
“真稀奇呢林海君,已经有多久没找过我了?怎么今天才想起来我这个兄弟啊。”手机里传来不可思议的惊叫声,随后又像没事人一样熟络地打着招呼。
“高淳,出来喝一杯吗?”
“这都已经凌晨四点了啊混蛋林海,外面有多冷你知道吗,躲在被窝里玩勇者斗公主才是王道啊!”高淳如往日那般先抱怨了几句,随后很快嬉笑地回应:“不过既然是咱们大帅哥林海的请求,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吧!还是以往常去的那家?”
得到我的肯定回答之后,电话那边很快传来了收拾物品的声音,他嘴里叼着食物有些含糊不清:“四点半到,别放我鸽子好吗?”
“没问题,这顿算我请你。”
“这么大方?很少见啊。”电话另一方突然变得迟疑了起来:“失恋了吗?”
“不是。”
“那可真奇怪,想在你这铁公鸡嘴里拔毛以前可是难如登天的事啊。”
“已经没有人用家里的积蓄了,所以放开点花也没什么大碍。”
他少见地沉默了几秒钟,一言不发地挂断了通话,与此同时我也紧缩了下身体,对于我来说,可能最终的审判马上就要来了,绚烂的樱花如若不再绽放,那只剩光秃的枝干也没有任何的美感吧。
自嘲地笑了笑,快步走向熟悉的街道,身体开始逐渐回暖,现在的我很想喝几口清酒暖暖身子。
也许我的身体毫发无伤,食物维持我的生命,但行走在世间名为“藤原林海”的行尸走肉早已死在了两年前那个樱花烂漫的春末,如今没有意识的肉体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在拼命地存活下去。
不知不觉间脚步已经停留在了和他约定的地点前,这家24小时营业的居酒屋让我回忆起了曾经与高淳相遇的那个晚上。
“可能这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吧。”我拉开门扉,正在擦拭茶杯的老板娘似乎是没能料到这个点还会有客人来,眼神逐渐变得欣喜,像是看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哎呀,这不是藤原桑吗?好久不见呀。”老板娘的熟络让我感到有些吃惊,我和她并没有什么交际,就算吃饭也是默默的吃着。她似乎看到了我眼中的惊讶,微笑着讲起了缘由:“还不是你的朋友高淳君,每天来我这吃饭都会时不时念叨着你,加上我对你有些印象,能一眼认出你也是一种缘分嘛。好像快有两年没来我这里了吧,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见我沉默不语,老板娘也没自讨没趣,做了几串三色丸子,副上清酒移到我身前。
“先坐着吃吧,我看那个小伙子八成也是会来的吧?这点东西算是我的心意,就不收你钱了。”
我正要开口答谢,一道冷风卷进了屋内,不出所料的是我两年未见的唯一的朋友:远坂高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