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会迎来死亡。”
陌生少女开口对自己说出的第一句话，就直接宣判了自己的死刑。灯济扪心自问，虽然这来人间走的一趟尽是些不幸之事，但毕竟自己还是正值青春的大一学生，要镇定自若地接受死亡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所以，他只是直视着面前的少女，保持着沉默。
从医院探病朋友归来，灯济在街角看见了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家伙，不知是受好奇心还是什么“命运的齿轮”驱使，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了上来。
看上去像是初中生左右年纪的少女身着所谓哥特式打扮，有着一头暗红色的长发，那虽然稚嫩却有些妩媚的脸庞上带着冷漠的神色。简直如同维多利亚时代小说中所描绘的，贵族的大小姐一般。但是，灯济所居住的，可是21世纪的现代城市，这样的家伙只可能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罢了。
再者，这妹子入戏还蛮深，说出来这么羞耻的台词之后，脸上的表情倒是波澜不惊，一丝尴尬也看不见。
灯济左思右想，自己既不是大闲人，也不是角色扮演爱好者，没有奉陪这出戏码的必要。他从兜中掏出手机，尽可能和善地询问对方：“小妹妹，你知道家长的电话吗？”
少女并没有回答，她那冷漠的娇小脸蛋上，反倒是浮现出了一丝嘲弄的微笑。灯济脸色一僵，心想这家伙大约是不能沟通的类型，这种时候还是直接报警比较快。
但在灯济输入号码之前，少女便从她那黑白相间的华丽长裙中掏出了一个奇妙的东西。那是一个装饰华贵的香囊，散发着一丝令人有些陶醉的妙香。少女轻轻向前一步，将手中的香囊塞入灯济的衣兜之中。
拂过灯济鼻尖的发丝和香囊一样，拥有着迷人的香味，但那又绝非令人厌恶的制品气味，而是类似于洗护剂，或是体香一般自然的气息。
当灯济正困惑于少女捉摸不透的行为之时，她贴近灯济的耳边，用冷淡而柔软的音色耳语道：“绝境之时，打开香囊。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灯济不由地咽下一口唾液。
“嘻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少女就像是迷惑行人心智的妖精一般发出轻巧的笑声。
她随之向后垫步，提起裙子旋转一周身子，当那布满荷花边的长裙边缘飞舞起来之时，一阵快风袭来，灯济不由地掩住了双眼，当他再度睁开眼睛，和那惑人的香味一同，少女已经消失在了他面前。
“我看你是在做白日梦吧。”
在听完灯济对自己早上奇遇的讲述之后，张友一脸难以置信地回应。他和灯济同样就读于城南科技大学的机械专业。但他又觉得自己结论下得太早，“又或者是那啥，中二病？”
“天知道。不过她是怎么消失在我面前的呢？那奇妙的香味又是什么个情况？”灯济将单肩包放在课桌上，随意地坐了下来。
张友也跟着坐在了他的旁边，在课桌上摊开了自己的课本。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笔记，他一边开口：“先不说这个了。朱志情况怎么样？”
“下次手术不乐观。”稍微一阵沉默之后，灯济回答了对方。今天早上，他去看望自己的挚友。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此时此刻竟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这让人感觉不真切的事实，毫无疑问是近日来压在灯济心头上的一座大山。
但是，他烦恼的，又不仅仅是这个。
‘济哥……我知道，你能救我的……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挚友充斥着绝望，却带着哀求一般的感情的那双眼眸，从早上开始就不时地在灯济视野中闪过。
灯济咬住牙关，想要把这幅景象从脑海中拂去，但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拒绝了挚友的自己，真的没有做错吗？灯济无法寻求出答案。
“什么时候，三个人能再去喝酒就好了。”张友有些失望地说着。
灯济刚刚想要回应，上课的铃声便如期响起了。“下课再说吧”听见张友这样低语，灯济朝着教室的门边看去，机械原理课的老师十分严格，像这样到点了还没来的情况可不多见。
“我是不可能认同你们这行径的，给我滚开！”
“死老头，爬远点！”
“嘭”的一声，教室的门被撞开了，秃顶的中年男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而两个身着皮衣的青年则是大摇大摆地走入了教室。学生之中一阵喧哗，而那一头长发的皮衣男则是挥了挥手中的警棍：“都给老子安静点！”
于是，教室便陷入了一阵沉寂。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这是违法的！”被他们撞倒在地的教授一手支起身体，相当激动地指责两个皮衣男。
而对方则是相视一眼，发出了聒噪的嘲笑声。他们无视了地上的教授，随手拿起课桌上的油性笔，在白板上洋洋洒洒写下“学业无用”四个大字。
教室中又是一阵喧哗。这次，长发皮衣男反倒是有些享受这喧哗声一般，乐呵呵地环顾着教室中的学生们。
灯济脸色一沉。他确实有听闻最近在大学城中有流行罢课运动的风潮，但没有想到这么快便传播到了自己的学校中。从他们手中的警棍看来，恐怕是连安保人员都被突破了。不过，那两人倒是挺面熟的，估计是其他专业的学生。
不少学生拿起手机开始拍摄视频，而一个看上去十分正经的青年从座位中穿行而出，来到了皮衣男的面前。皮衣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将警棍架在了肩上，似乎是想要听听他打算说些什么。
“我建议你马上停止这种行为。现在可不是八十年代，警察想要逮捕你们是十分简单的！”
“我还以为你会说些什么呢。我记得你是拿国奖学金的那谁吧？先吃老子一棍！”
“等，等等！不要使用暴力！”
长发皮衣男扬起了警棍，青年不由地退后一步，反射性地用双手护住脸部。教室里的学生也爆发出一阵抗议，想要阻止皮衣男行使暴力。
但是，另一名短发的皮衣男则是举起了一把大刀。就像是猪肉贩子使用的宰刀一般，巨大的刀身反射着寒光，令教室中的学生迅速安静了下来，纷纷垂下了头，不想要惹祸上身。
见状，出头的青年面色铁青。皮衣男一阵嗤笑，正想要挥出警棍，意外情况却又再次发生。灯济从站了起来，一脸平静地朝着讲台走去。
“喂喂，灯济，你不要命啦！那个人带着刀啊！”身旁的张友低声警告灯济，但他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走着。
不消一会，他便挡在了冒头青年的前面。眼见还有人敢反抗自己，皮衣男露出玩味的表情，上下打量着灯济，“我对你没啥印象啊。怎么，你也想逞威风？”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哈？我写的不是很清楚吗？学习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希望大家都别做这种蠢事了。皮衣男用警棍指了指自己在白板上写下的大字。
然而灯济却仍然一步也没有后退，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他的视线在两个皮衣人之间游荡，似乎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拿的钱不少吧？”
“你妈的。动手！”
朝自己的同伴大喊，长发皮衣人挥动了手中的警棍。然而灯济却只是抬起了左手挡在身前，那警棍沉重地砸在了他的手臂之上，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闷响。
但是，他却仿佛没事人一样，沉着而迅速的一击右拳闪过，击中了长发皮衣男的心口。
“咕唔？！”长发皮衣人难以忍受这股钻心的疼痛，不由地松开了手中的警棍，向后踉跄几步，嘴角流出鲜血。
明明吃下了对方全力的一击，灯济却只是一脸平淡地甩了甩左手，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警棍。
“小子，你真以为我不敢砍你？！”见到自己的同伴被击退，短发皮衣人挥舞着大刀向着这边冲来。
不过，就算面对那明晃晃的刀尖，灯济的脸上也没有泛起一丝惧色，他不退反进，向着对方缓缓走去。
“灯济——！”
“同学，不要送死啊！”
张友和教授的声音传达到灯济的耳中，但却没有能够阻止他的动作。面对那向自己挥来的刀刃，灯济只是快速地俯身，刀刃便从他的肩头划去，完完全全地擦边而过了。
随之，灯济挥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警棍。
沉重的金属直接命中了皮衣人的右臂，激烈的疼痛一时间游走在了他的神经之上，随着一声惨叫，大刀从他的手中脱出。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的他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发出一阵阵杀猪似的的嚎哭。
教室仍然处在沉默之中。
但那其中的意味，已经改变了。
*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绝境？灯济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寻思着发生的事情。他心想，如果那个女生早就知道了会发生的罢课运动，前来警告自己的话，那谜一般的行动或许也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但是说到底，这种程度的事故，对灯济早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甩了甩左臂，那时候被打击所留下的痛感早已消失，但却仍旧留下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
那可是实打实的警棍，在硬吃下全力挥击的那个瞬间，灯济的左臂毫无疑问地骨折了。
但是，并无大碍，当然，也没有去医院的必要。灯济一脸苦涩的走在夕阳之下。挚友在那孤独病房之中哀求他的场景再度闪过脑海。
“我确实拥有着可以拯救他的力量。”灯济在心中低语。
‘灯济，权利和责任表里一体。不付出代价就可以行使力量的好事，过去并不存在，未来也不会发生。’
但是，不知何时，从母亲那里听来的话语，回响在了灯济的耳旁。灯济轻轻叹气，凝望着自己的右手。
初秋的街道稍许有些寂寥。沉入地平线以下的夕阳带走了白日和夏季的最后一丝炙热。随着浅黑色的夜色蔓上天际，空气似乎也随之变得凉爽了起来。
而在这夜色之中，灯济察觉到了不知名的违和感。将其暂且无视，灯济继续向前走去，不过，偏离了他一直以来走的大道，潜入了小巷之中。
然后，果不其然，数名身着皮衣的男人从阴影之中走出。仔细一看，那之中也有白天被自己打倒的两人。灯济环顾一周，发现自己的退路不知何时都被堵上了。
眼看灯济仍旧一副平静的神情，为首的寸头有些不满，他向前踏出一步，“你就是白天和我们作对的那个？”
“关你屁事。”敷衍了对方的质问，灯济冷冷地看着寸头。
这事情背后有什么蹊跷，他在心中想到。在如今的世道，黑色势力之类的东西，虽然不能说是扫清，但十有八九也已经落网了。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这伙人的背后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你还蛮幸运的。因为上面说不能死人，收拾一下你就完事吧。”随着寸头的发言，众人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白天那一个长发皮衣男藏在人群之中开口，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仇恨与愤怒：“豹哥可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大头之一，灯济，你不要以为自己有两手就可以高枕无忧！”
“呵呵。当年的大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连牢都没得坐的小瘪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