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餐厅的用餐高峰期，现在想找到能安心坐下吃饭的位置相当简单。
没有用来占座的纸巾或者手机壳，桌子上只是留了一些还未来得及收拾干净的食物残渣而已。
两个人非常随意地在刚进门的餐厅角落就落了座，当然，两个人是一前一后进来的，手早在离餐厅老远的时候就已经松开，余温和尴尬足足持续到了现在。
这一排座位都是皮质沙发，面对面的沙发之间是配套的方形桌，在上面还悬着好多把花伞，每一把花伞正中心都是较弱的黄色光源，把林未都他们所在的角落打造出夜间咖啡馆一般的氛围。
“先吃东西吧。”
“嗯，我肚子也饿了。”
说这句的话的时候陈可卿还同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下一秒就会发出咕咕的声音。
“未都学长你打算吃什么？”
“我啊……炒面吧。”
“啊？晚上吃炒面？”
“我晚上吃的多啊，不吃多点睡前会饿~”
“好吧。”
“那我去炒面那里了。”
“等等……”
“怎么了？”
陈可卿斜着扬起下巴，眯着眼正正经经道：“未都学长不问问我吗？”
“额……那你要吃吗？我给你带回来？”
“我晚上不吃那么油腻的！”
“噢……那挺遗憾的。”
林未都说着转身就要走，陈可卿一伸手就抓住林未都的袖子。
“等等啊！”
“又怎么了？我不是都问过了吗？”
“问错啦，你应该问我想吃什么！”
林未都一下子被气得笑出声来，只好又问了一遍。
“我想吃双皮奶！哈密瓜口味的！”
“噢~”
“诶诶，别走啊！”林未都的袖子又一次被陈可卿攥住。
“还有后续？”
“当然啦！这次你该问上一个问题了？”
“嗯？”
“就是你问我吃不吃啊！”
“不顺道！”
“可是我想吃！”
“……”
“我想吃~”陈可卿索性又露出了那副在翻墙时候用过的可怜表情，配上还没完完全全消去的眼角红肿杀伤力几乎翻倍！
林未都最受不了这一套，只好举手投降，摆摆手说好好好便去了。
陈可卿看着林未都的背影，有点小得意又有点小开心，不禁扬起嘴角，心想就算是王子也得先给我当两天骑士！
……
外面已经被黑幕完全遮住，几道偏暖的黄色光源共同把窗旁就餐的两位映射在了窗玻璃上。
林未都还在不慌不忙地享受自己那份大份炒面，已经吃完双皮奶的陈可卿看起来一幅百无聊赖，还戴着黑色冰丝手套的手随意地搭在面前饮料的吸管上。
噙着吸管，下巴若即若离地抵在手背上，一边缓慢地吸吮着杯里的果汁一边却缓缓地朝着窗玻璃一侧歪过头去。
如果要以为她是在看窗外的什么东西就大错特错了，是仅就常识而言都算十分离谱的大错。
此时的窗玻璃更像是一面镜子，两个人的脸相当清晰地映射在上面，陈可卿盯着玻璃上正细嚼慢咽的林未都看的出神。
这份出神直到林未都通过镜面反射与她视线相接才得以停止。
陈可卿在视线相接的一瞬间立刻移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之后刻意地开口。
“那个……额……说起来，你是法学院的？”
“不是啊，那是说出来吓唬她们的。”林未都说着轻轻地笑出声，“我啊，其实是文学院的。”
陈可卿满含笑意地白了他一眼：“你好坏啊！”
林未都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这才不紧不慢开口道“应对她们的话，这么做不算坏吧，而且从人品角度说的话，我人也不算坏，所以，你说的坏是哪里坏？”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还这么说话~”陈可卿噘着嘴娇嗔道。
林未都却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其实我更在意她们说你的那些话，关于那些……”
名叫陈可卿的小猫突然翘起尾巴，警惕地瞪着林未都：“你的意思是你相信她们说的话？你也觉得我是……那个？”
林未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气氛也肃杀了好一会之后，才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的头发……”
“嗯？”
“之前不是双马尾来着吗？”
“啊？”
“你什么时候把头发披下来的？”林未都瞪着大大的眼睛，眼球都好像是问号的形状。
“……你才发现啊……”陈可卿害羞地捂着脑袋上的贝雷帽，低着头白了林未都一眼之后又噙住了吸管，赌气般地在饮料里使劲地吹着泡泡。
林未都看着她的样子会心一笑，心想还好之前没有提起她的发型。
其实在蛋糕店门口汇合的时候林未都就注意到她头发披了下来，但是因为陈可卿先一步吐槽他刚洗的头发抢了话茬，所以自己也就忘了再提起。
但也还好那时候没提起。
趁着小猫放松警惕，林未都赶紧补充自己的措辞“我总觉得不只是她们私下骂你那么简单。你之前也说过吧，会收到一些奇怪的短信。”
“嗯……收到过好多条，而且特别特别……下流……”
“总感觉怪怪的，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弄清楚。谣言止于智者是没错，但是愚者明显要比智者多得多吧。”
“嗯？什么意思啊……”
“额……就是说，额，可能不光她们，还有其他人也听说过这种谣言……而且可能还不少，所以……你要那个……额，做好心理准备。”
林未都费劲巴拉地想着措辞，陈可卿却反而没什么所谓的样子，还在对着饮料幼稚地吹着泡泡，咕嘟咕嘟的。
“说做好准备说晚啦！”
“什么意思？”
“因为早就是这样了啊，”陈可卿微笑着盯着吸管，“之前在路上听到过很多次啦，她们都觉得自己的议论很小心翼翼，但是却总是同时用着能让被议论者听到的声音，没有一点议论别人的自觉。”
林未都很自然地就想起来了那几个屁股议论她的样子。
与其说是没有议论别人的自觉，倒不如说是有放大声音的故意。让被议论者听到，看着她们因为自己的议论而脸红羞恼却不敢言，这些议论者可以在行此卑劣行径的同时获得更多快感和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卑劣的人一定要踩着别人才能有优越的感觉。
陈可卿咬着吸管仍然在自言自语：“所以嘛~你说晚了，我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全都来了。”说着便自虐似地半脱下手套，露出里面的空无一物。“这个也是，早就是这样了……其实，有时候想起来我都会很后怕，假如……假如昨天没遇到你的话，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全消失了，一点不剩 ……”
“不要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心。”
“我只是……”
林未都不绅士地摆摆手打断了陈可卿，然后又接着说道：“为了过去难过或者为了以后焦虑，为发生了的事情后悔又为没发生的事担心，都是傻瓜才会做的事……”
傻瓜自然是林未都美化过的，这句话是卢申以前跟他讲过的，原话里这部分其实是“……都是纯纯的**！铁脑瘫！”，对着陈可卿林未都实在说不出这俩词来，于是只好先粉饰一下，包上一层糖衣。
“你遇到我了对吧，我也说过要帮你对吧，你还没完全消失对吧？”
“……是这样，我知道……”
“那就不要管只可能发生在平行时空里的事情了。你就是现在的陈可卿，这个世界里的、在我面前的、已经遇到了我的、没有完全消失的陈可卿。”
“嗯。”陈可卿微笑抬起头，看着林未都那张认真的脸。“我遇到你了……真好，还好遇到你啦，要是我自己的话，会撑不住的……”
“可是在遇到我之前不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撑着的么？”
陈可卿含着笑摇摇头：“那不一样，我自己不可能的，你也知道吧，昨天在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只剩下头啦~再差一点点就全都消失啦！”
陈可卿的故作轻松就像孩子般的逞强，像孩子扭着头说“哼，我才不羡慕小红的新裙子呢！”
林未都没再接话茬，只是端起了盘子。
“走吧，去社团。”
陈可卿却又一次拽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还要吃双皮奶啊~”
陈可卿笑着轻打了林未都一下，然后乐呵呵开口道：“那个……我可以对你换个称呼吗？”
“比如呢？”
“未都？”
“像我妈在喊我……”
“那就像芊慧学姐一样叫你嘟嘟好不好？”
“不行！”
“可是芊慧学姐不是一直都这么叫么？”陈芊慧嚷嚷着进行抗议，像躺在地上喊“哎呀不管我就要买这个的”小孩子。
“那是她自己非要这么叫好吧，我可没允许过她那么叫！”林未都无奈到有些头大，但还是认真地和她解释。
“噢~”
“你噢什么？”
林未都嗅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奇怪地看着陈可卿。
陈可卿却嘿嘿一笑：“也就是说，叫你什么不需要征得你同意咯~”
“我想我应该是拥有姓名权的公民！”
“嘟嘟！”
“我还是觉得叫未都学长比较好听一些！”
“嘟~嘟~”
“来，跟我念，未~都~学~长~”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好，你赢了。”林未都只好叹口大气。
“这么不愿意啊？”陈可卿又鬼马精灵地开口问道。
“唉~”
“好吧，那我换一个！”
“陈可卿你果然是好姑娘我没有看错你！”
“都督！大都督！”
“这也就个轻声的区别吧！”
“那……再换一个？”
“嗯？”
陈可卿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下巴，看起来真的很努力在思考。
在经历了不算短暂的一段头脑风暴时间之后，她终于打定主意，甚至都笑出声来，又扯了扯林未都袖子之后笑吟吟地开口：
“猪猪！”
……
……
林未都扭头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