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晚，九霄拖着脚步走回宿舍时，眼皮已经沉重得快要黏在一起，明明下午还精神奕奕地在天台和赫拌嘴，此刻却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席卷，连抬手开灯的力气都快要消失。
她一头栽倒在床上，意识很快便坠入了梦乡。
意识沉入黑暗的刹那，熟悉的精神空间再次展开。
这里依旧是一片混沌的灰白，没有天，没有地，只有那道与自己一模一样，却又透着截然不同气质的身影，正居高临下地站在不远处，哥特式长裙裙摆垂落，如同暗夜里绽放的荆棘玫瑰，眉眼间满是惯有的高傲与冰冷。
“呵，这不是我们‘未来的救世主’吗？”天启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嘲讽，尾音微微上扬，“怎么？今天和你的小同伴在天台上演完了感人至深的羁绊戏码，就迫不及待地躲进梦里来了？”
换做以前，九霄或许会被她的话激得跳脚，可今天，她却只是挑了挑眉，双手抱臂，学着赫平时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反唇相讥：“彼此彼此，总比某些人只能缩在别人的精神世界里，靠着嘲讽别人找存在感强。”
天启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依旧维持着那份沉着冷静，声音冷了几分：“存在感？我需要这种东西？倒是你，和那个叫赫的家伙黏在一起，整天把‘羁绊’‘同伴’挂在嘴边，以为这样就能对抗崩坏了？在灾厄面前不过游戏罢了，你们连自己手中的力量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后只会在无知中，被啃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嗤——”九霄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嗤笑，甚至对着天启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有本事你出来和我打一架啊？只会躲在我的精神世界里，仗着我打不到你就狐假虎威，整天摆着一副幕后黑手的样子，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谜语，说白了，就是个中二病！”
“你说什么？！”天启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被自己这个愚蠢的“本体”嘲讽自己中二，就和被傻子嘲讽弱智一样，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明明你才是那个整天做着救世主白日梦的中二病！以为靠着一点可笑的羁绊，就能对抗灾厄？太天真了！”
“总比你强，连梦都不敢做。”九霄毫不示弱地瞪回去，“至少我有想要守护的人，有愿意并肩作战的同伴。你呢？你什么都没有，只能躲在我的身体里，看着我拥有你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守护？”天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轻笑出声。
“远在崩坏之上的阴影，早已盯上了这个世界，你们连自己面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你连赫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以为他真的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吗？你对他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
“我不需要知道全部！”九霄的声音清脆而坚定，“我知道他是我的同伴，是会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的人，这就够了！不像你，除了冷嘲热讽刺——”
“什-么-都-做-不-到！”
最后一句九霄特地拖长音，彻底惹怒了天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精神空间里吵得不可开交。九霄这些日子跟着赫，耳濡目染之下，毒舌的功力大涨，专挑天启的痛处戳。
天启明明想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却被九霄气得节节败退，那张和九霄一模一样的脸，黑得如同锅底，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看着天启吃瘪的样子，九霄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还有什么比把整天嘲讽自己的谜语人怼到破防更开心的事情呢？她叉着腰，得意洋洋地看着天启，像一只打了胜仗的小公鸡。
要不是精神空间里她们俩都碰不到对面，恐怕早就扯头发打起来了。
与此同时，赫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距离和九霄在天台分别已经过去了很久，夜色渐深，宿舍区的灯光大多已经熄灭，只有他的房间还透着暖黄的光晕。
赫坐在书桌前，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屏幕上显示着他和姬子的聊天记录。
赫坐在书桌前，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看着姬子刚刚回复的信息。屏幕的光芒映在他的眼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
他想查的，是他当年在长空市救下的那辆公交车上的幸存者，那场灾难过后，他一直惦记着他们，却因为种种任务缠身，迟迟没有机会去打探消息。
【涉及幸存者隐私，我们不能提供过多详细信息。】姬子的信息措辞严谨，【天命有规定，不能随意干扰幸存者的生活，以免刺激到他们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赫看着屏幕，指尖微微蜷缩。他快速回复：【我明白，我只是想在远方看看他们，确认他们过得好不好，不会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手机屏幕沉默了许久，久到赫以为姬子不会再回复时，一条新信息跳了出来：【天穹市，城东的安居小区。有部分长空市的幸存者被安置在那里。最近圣芙蕾雅没有任务，你们可以自由行动。记住，只许远远看看，不许上前搭话。】
赫的眼眸亮了亮，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快速敲下“谢谢姬子姐”，然后收起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了地。只要知道他们过得好，就够了。
他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连续多日的高强度训练和任务，让他的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如今难得有一段空闲时间，是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赫起身走向卫生间，打开灯。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匀称的身形。
他抬手解开衬衫的纽扣，一颗颗，动作慢条斯理。纽扣滑落的瞬间，露出了光洁的锁骨，以及线条流畅的肩颈。
褪去衬衫后，结实却不显夸张的肌肉线条展露无遗，每一寸肌理都透着力量感，那是长期战斗和训练雕琢出的完美弧度。
水流顺着花洒倾泻而下，温热的水珠打在皮肤上，带走了一身的疲惫与风尘。
赫微微仰头，任由热水冲刷着脸颊，闭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洗去身上的汗渍后，他放满了浴缸的水，又撒了些浴盐，然后缓缓踏入水中，将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水里。
“呼——”他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眉眼都舒展开来。
好久没有这样好好泡过澡了，温热的水包裹着四肢百骸，连带着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不少。
浴缸里的水泛起圈圈涟漪，赫的指尖在水面轻轻一点。
空气中的水分子仿佛有了灵性，在他的操控下凝聚、粘连，他调整着水的粘性与表面张力，很快，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泡泡便从指尖冒了出来，轻盈地漂浮在空气中，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他像是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乐此不疲地摆弄着那些泡泡。
指尖轻轻一挑，泡泡便悠悠地飘向空中；再轻轻一点，泡泡又乖巧地落回掌心。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柔软的弧度，眼眸中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笑意，平日里的沉稳与锐利尽数褪去，只剩下难得的轻松与惬意。
这样的小孩子游戏，他却玩得不亦乐乎。温热的水汽氤氲在浴室里，模糊了他的轮廓，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滑落，滴入水中，漾开细小的涟漪。湿漉漉的短发贴在额角，衬得他的眼眸愈发清亮。
不知过了多久，赫才恋恋不舍地从浴缸里出来。他拿起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落，没入白色的浴巾里，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水渍。
就在他擦着头发，走到浴室门口时，恰好与站在门外的温蒂撞了个正着。
温蒂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睡衣，手里拿着换洗的衣物，显然是准备来洗澡的。
看到赫的瞬间，她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不敢直视他：“赫、赫学姐……你洗完了啊。”
赫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嗯，水还热着，你去洗吧。”
他擦着头发，从温蒂身边走过。少年身上带着淡淡的浴盐清香，混杂着水汽的湿润气息，拂过温蒂的鼻尖。
温蒂的脸更红了，直到赫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如梦初醒般地走进浴室。
她的目光之前无意间扫过洗衣篮里赫换下的衣物，温蒂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作战裤，还有……一条男式内裤。
没有内衣。
温蒂的心猛地一跳，一个荒谬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悄然在心底生根发芽。
她想起赫战斗时的模样，凌厉、果决，带着一种属于少年人的锐气与帅气；想起赫的手臂，那线条流畅的肌肉，是她从未见过的、属于男性的力量感；想起平日里赫的言行举止，虽然温和，却总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可靠感，那是与其他女武神截然不同的气质。
难道……赫学姐其实是男生？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温蒂的脸颊滚烫，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腔。她想起自己之前和赫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赫救过自己的场景，想起赫安慰自己时温柔的眼神和语气，只觉得脸颊更烫了，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却怎么也甩不掉。最后只能红着脸，匆匆洗完澡，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另一边，赫完全不知道温蒂的心思。他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洗衣机旁边，托着下巴，看着洗衣机的滚筒慢悠悠地转着圈圈。
水花在滚筒里翻滚，将衣物上的污渍一点点洗净。赫看得津津有味，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以他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直接分解衣物上的污渍，根本不需要用洗衣机，一瞬间就能搞定，比洗衣机快多了。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两秒钟，然后又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
要是连衣服都不用洗了，洗衣机先生岂不是要失业了？
他看着滚筒继续转着，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风景，眉眼弯弯，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天真。
直到洗衣机发出“嘀嘀”的提示音，赫才起身，将洗干净的衣服拿出来，晾在了阳台上。
做完这一切，夜色已经很深了。他打了个哈欠，爬上床，盖好被子。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柔和得像是一层轻纱。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姬子发来的天穹市的地址，闪过长空市的幸存者，闪过九霄在天台坚定的眼神，还有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
耳边似乎有低语声在回荡，很轻很轻，像是来自遥远的时空的摇篮曲，他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宿舍区的走廊里，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赫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是九霄。
只是，她的眼眸不再是平日里那充满活力的酒红色，而是变成了一种深沉的暗红色，透着几分与九霄不符的傲慢与狡黠。
她的步伐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床上的人，却又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好奇，一步步朝着床边靠近。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映出她嘴角那抹带有一丝邪气的笑容。
她停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熟睡中的赫。看着他恬静的睡颜，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胸膛。
她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几分试探，朝着赫的脸颊伸去。
夜很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床上的人，依旧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一道魅影，正悄然降临在他的床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