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天启眼底的狡黠与勾人的笑意还未散去,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带着少女独有的旖旎风情。
可他却只是淡淡扯了扯唇角,连一丝多余的波动都没有。
诱惑?这种把戏对他来说实在没什么吸引力。先不说他本身就没那个心思,单是想到明天九霄清醒后,发现自己用这具身体做出了这般举动,那丫头怕是会红着眼睛扑上来,一边挥舞着武器一边喊着“我要杀了你然后去自杀”,——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让赫头皮发麻,连后颈都隐隐泛起凉意。
天启见他油盐不进,脸上的兴致瞬间褪了大半。她悻悻地松开勾着赫脖颈的手,身体向后仰去,慵懒地靠在床头。
她轻哼一声,语气里满是嫌弃,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不满:“无趣的男人。”
“我的年龄,可能比你们想象中要小。”赫随口回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他想起之前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枫说他是最小的,那个白毛一直叫他小鬼。
只是如今辗转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活了多久,年龄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模糊的符号。
他盯着天启那双暗红色的眼眸,那双眼睛里藏着太多他想知道的秘密——刻痕的起源,崩坏背后的灾厄,还有那些与他身世相关的碎片。
可他也清楚,这家伙软硬不吃,嘴巴比蚌壳还紧,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赶紧补觉。毕竟明天还要去天穹市,他可不想顶着黑眼圈赶路。
赫掀开被子,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像拎小猫一样,提着天启的后领,将她从柔软的床上拎了起来。
“没事的话就赶紧离开吧,我还要睡觉,不要用九霄的身体做奇怪的事情,不然下一次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少女的身体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重量,被他提着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暗红色的眼眸里满是错愕,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
“你……”天启刚想发作,对上赫那双平静却透着冷意的眸子,到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她能感觉到,赫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恶意,只有一种不容置喙的认真,仿佛真的在替九霄看管着这具身体。
“赶紧回去。”赫松开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眉眼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别在这里妨碍我休息。”
天启站稳身子,揉了揉自己被拎得有些发疼的后颈,看着赫转身躺回床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一副懒得再搭理她的模样,心里竟生出几分疑惑。这家伙明明那么想知道刻痕和崩坏背后的秘密,明明已经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只要他愿意,有的是办法逼自己开口,怎么就这么轻易放她走了?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赫闭着眼睛,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来,带着浓浓的睡意:“我不喜欢强迫别人。”
“是吗?”天启挑了挑眉,暗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深究的光芒。
她本以为赫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一样,为了答案不择手段,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性子。
这份坦荡,让她对赫的兴趣,莫名又多了几分。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上的刻痕,那里还残留着刚才共鸣时的酥麻触感,丝丝缕缕,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哼一声,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出了赫的宿舍,临走前还替他带上了门,动作轻柔得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站在门外的走廊里,天启看向赫的房间,心里默默想着:这个人……好像也不算讨厌。还有刚才共鸣的感觉……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赫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窝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没一会儿便再次坠入了梦乡。这一次,没有梦呓,没有惊扰,只有绵长而安稳的睡意,像是被温柔的夜色包裹着。
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将夜色拉得漫长,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赫的床头,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赫是被生物钟准时叫醒的。天刚蒙蒙亮,他便睁开了眼睛,眼底没有丝毫惺忪,只有清醒的平静。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生怕吵醒隔壁还在熟睡的温蒂和九霄。
路过九霄的房间时,他特意放慢了脚步,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只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他微微松了口气,心想天启应该已经玩够了,把身体还给九霄了吧。
毕竟按照昨天的情况来看,天启那种好胜的性子,应该不屑于长时间霸占着别人的身体。
他转身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早餐。煎锅里的吐司被烤得金黄酥脆,滋滋作响的蛋液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牛奶被倒进奶锅里,小火慢慢加热,升腾起淡淡的奶香。
赫的动作熟练而有条不紊,没过多久,两份精致的早餐便摆在了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透着满满的烟火气。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才六点半,时间还早,温蒂和九霄应该还没醒。
赫拿出一张便签,提笔写下几行字:「我去天穹市一趟,早餐在桌上,记得趁热吃。——赫」,写完后,他将便签压在牛奶杯下,又细心地替两人盖上了保温罩,这才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背包,轻轻带上了宿舍的门。
前往天穹市的路不算近,而且那里地处神州境内,距离圣芙蕾雅学园所在的城市隔着千山万水。赫没有贸然动用自己的力量飞行,他可不想引人注目。
他选择了最普通的公共交通工具,先坐巴士到市区的高铁站,再换乘前往港口城市的特快列车。
列车一路疾驰,穿过山川,越过河流,伴随着车厢里偶尔响起的广播声,时间一点点流逝。
抵达港口城市后,赫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码头,登上了前往神州内陆的渡轮。
渡轮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航行,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吹乱了他的短发。赫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看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心里竟生出一丝久违的平静。
幸运的是,他的背包里放着姬子给他的天命通行证,凭着这张通行证,他一路畅通无阻,免去了没有身份证的麻烦。无论是列车还是渡轮,都能顺利购票,连沿途的安检都能轻松通过。
经过一整天的辗转,当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时,赫终于抵达了天穹市的站台。
他拎着背包走下列车,抬头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带着安稳的笑意,霓虹灯牌在夕阳下闪烁着光芒,一派繁华景象。
他想起那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还记得少年在听说父母不知所踪后,强忍着泪水,抱着妹妹,只是默默红了眼眶的模样,那双眼睛里的悲伤,让赫至今难忘。
他也想起那辆公交车上的人们,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母亲,有背着书包的学生……
他只是想远远看一眼,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看看那些被他从崩坏的魔爪下救出来的人,有没有在这片土地上,重新拾起属于自己的生活。
赫没有急着去找幸存者的住处,而是先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确认周围没有人注意后,才调动体内的力量。
风的力量萦绕在他的周身,托着他的身体,悄无声息地飞向高空,最终落在了一座摩天大厦的天台。
他站在天台的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座城市。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成一片璀璨的星海,映照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安宁。
他闭上双眼,将风的力量扩散,手臂上的风之纹章亮得越发明显,像是与整座城市的风融为一体。
风是最好的信使,它穿梭在大街小巷,掠过每一个角落,将无数信息带入赫的脑海。有情侣间的甜言蜜语,有父母对孩子的叮嘱,有商贩的叫卖声,有孩童的欢笑声……
大量的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繁杂而琐碎,赫一时之间有些消化不了。他只能静下心来,一点点筛选,一点点分辨,试图从中找到那些熟悉的气息。
这座城市里的信息太杂了,他需要慢慢来。赫就那样站在天台边缘,一动不动,任凭晚风拂过他的发梢,吹起他的衣角。
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时间在他的感知里变得缓慢,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不知多久过去了,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消散,夜幕完全笼罩了大地,城市中的灯光越发璀璨。赫的眉心微微一动——他终于捕捉到了那些熟悉的气息,是他曾经在长空市遇见过的幸存者,他们的气息很平稳,带着生活的烟火气。让他有些惊喜的是,那对兄妹的气息也在其中,而且离他并不远。
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轻哼,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意味。赫这才缓缓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紫色的挑染侧马尾,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将纤细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
那张脸分明是蓬莱寺九霄的模样,可那双暗红色的眼瞳,以及周身散发出来的高冷气场,无一不在说明,来者不是那个活泼跳脱的少女,而是占据了她身体的天启。
天启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与不满。
她其实从赫离开宿舍的那一刻,就跟在了他的身后。她看着他一路换乘交通工具,看着他在渡轮上吹着海风发呆,看着他站在天台边缘一动不动地站了好几个小时。
一路上她利用刻痕的能力隐藏了气息。
她本来想一直隐着气息,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可实在是等得有些烦了,这才主动解除了气息隐蔽。
天启看着赫,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你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站了几个小时,到底在干什么?难不成是在欣赏夜景?”
赫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了一句:“我还以为你马上就回去了,九霄还没有醒吗?”
天启的脸色瞬间沉了沉,暗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满:“现在这具身体的操纵权在我手里。”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只要我玩够了,自然会回去。”
言语间,似乎对赫的这个问题格外不满,好像赫巴不得她赶紧滚回去,把身体还给九霄一样。
赫也知道自己的问题似乎有些不礼貌,毕竟现在掌控身体的是天启。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回答天启刚才的问题。他只是纵身一跃,从天台的边缘跳了下去,留下天启一个人站在原地。
天启愣了一会儿,看着赫的身影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夜色中,心里竟生出一丝恼火。这家伙竟然无视她!
她暗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倔强,紧接着,她调动体内的刻痕力量操纵气流,锁定了赫的气息,纵身一跃,也跟着跳了下去,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赫的速度不快,没过多久,天启便追上了他,落在了他身边的另一座高楼的上方。
她顺着赫的视线望去,只见下方的街道上,一对兄妹正手牵着手,缓缓走着。
哥哥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妹妹大约十岁左右。
哥哥一只手牵着妹妹的手,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新鲜的蔬菜和肉类,看样子是刚从菜市场回来。
妹妹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少年时不时低头应和着,脸上也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赫调动风的力量,将兄妹二人的谈话清晰地传递到自己的耳中。他们正在商量着晚饭要吃什么,明天一起去哪里,二人的语气里满是欢喜,手牵着手,相依为命的样子,让人看着心头一暖。
天命确实为每个从长空市逃出来的幸存者都准备了住处,就在这座城市的一个安置小区里,环境清幽,设施齐全,足够他们安稳地生活。
可就在这温馨的氛围里,赫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却又无比浓郁的悲伤的味道。
那悲伤藏在少年的心底,藏在他偶尔失神的眼神里,藏在他提起父母时的欲言又止里。
赫不禁心头一紧,他回想起了当初他将昏迷的妹妹交给少年时的场景,想起少年在听说父母不知所踪后,强忍着不哭,只是默默落泪的景象。
赫看着下方的兄妹二人,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们现在应该还过得不错吧,有安稳的住处,有足够的食物,还有彼此陪伴。
也许姬子姐说的对,要是他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说不定又会激起他们痛苦的回忆,打破他们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平静生活。
站在他身边的天启,似乎也通过刻痕与赫之间的共鸣,感知到了他的一丝情绪。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冷嘲热讽,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顺着赫的视线,看着那对兄妹的身影走进居民楼,看着窗户里亮起温暖的灯光。
夜色渐浓,晚风微凉,两人并肩站在高楼之上,俯瞰着这座繁华的城市,一时之间,竟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