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无力苦
两条腿终究跑不过飞的。黑雾一溜烟跑得飞快，两三个转弯，消失在后山丛林深处，钟离停下脚步，突然想起一件事。
追上来的伐难见状，也跟着停下。
“怎么？”她问。
“家师曾讲过夜叉与人族决裂一事，我突然想起些问题。”见伐难点头示意继续，钟离问道，“人类数量众多，与夜叉决裂之后，都转投哪位魔神了？夜叉内战之后，还发生过什么战争吗？”
“这……我们当时没有特别留意，族内内战刚平息，正在忙着重建。不过看人类迁徙的方向，大概是往归离集走了，是尘神和岩神领地。至于战争，那是没有的，大家都很珍惜和平的时光，平常就是习武玩耍。”伐难回答。
“这样吗……”璃月没有接收过这些遗民，钟离心里清楚。
两人对话的功夫，应达和浮舍已经追了上来，两夜叉抱着兵器，气喘吁吁。这负重跑和不负重跑是有点区别。
“呼……黑雾呢？”应达问。
“跟丢了。”伐难回答。
“走走走，我带你去泡业障的地方，赶紧把兵器送给他们防身。”六臂浮舍说着，跑到队伍前头。
来不及多想，现在救夜叉比较重要，但又觉得有些疑点还没搞清楚。钟离带着疑问，跟上浮舍的脚步，往后山更深处跑去。
夜叉的业障，是可以洗掉的吗？
不，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内战之后，夜叉又没杀戮，为什么会染上业障？只是因为内战的后遗症吗？
如果。
仅仅是如果。
如果，你内心深处最认可的那个名字，一旦被一位魔神知晓，就会成为那位魔神永远的仆人，魔神不死、不得解脱，你会不会反抗呢？
“停手吧，你。”没有死。金鹏睁开眼，看到黑雾守在他身边，下意识这样劝阻。
厢房外，正午骄阳，厢房里，雾气濛濛。
“为什么要停手呢？只要杀掉岩神，我就可以成为这片大地的执政，接受天理册封，重新走回阳光下，永远接受人们的喜爱和崇拜。”黑雾颇具戏剧性的滑到另一边，然后用雾气中闪烁着诡异红光的眼，凑近金鹏金色的双眸，贴着他鼻尖，问，“金鹏，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帮我的吗？”
“人们……不会喜欢生活在被魔神操控的世界里。”金鹏扭开头，不想与黑雾接触。
“人们被亲情绑架、为友谊纠结、为爱情执着，不都是被虚无缥缈的东西牵着鼻子走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可以是我牵着他们呢？何况我只是拥有他们，非必要，不驱使。他们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被我控制了，这样不好吗？我与岩神都是神，谁为这片大地的执政，又有什么区别呢？人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膜拜的神像罢了。”黑雾的声音暗哑又阴森，歪理邪说让夜叉非常不适。
那晚之前，金鹏不了解岩神。可那一晚，岩神对于憎恨者的宽容，让他内心大为震撼。摩拉克斯仿佛是在用行动诉说，他是在消除盘踞在这片大地上的憎恨与冤屈，而不是消灭那些处于憎恨与冤屈状态的生灵。
金鹏觉得，自己不能把失去神力的岩神交给黑雾，岩神，一定能够阻止黑雾正在酝酿的灾难。把岩神送回归离集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当时，他受到黑雾敕令的控制，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将敕令逼出体外三瞬。只这三瞬，破开藤蔓、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固定住，三个动作做完，身体任由敕令驱使，浑浑噩噩，再度成为行尸走肉。如此，也只能就近放到黑雾据点下方的夜叉族地。
但愿，捡到岩神的是还没被黑雾控制的同族。
金鹏合上双眸，不再回答。他知道接下来黑雾要做什么。
自从黑雾控制族老之后，每月都会借由“洗业障”的名义把族人召唤到后山温泉泡澡。夜叉杀过不少魔神，业障又会传染，且泡“温泉”后确实会轻松许多，族人也就把这个活动当作增进感情的普通集体活动。殊不知，黑雾正是在大家最放松最快乐的时候，悄悄将夜叉控制住。
某些意义上来说，黑雾说的没错。只要不感受到被控制，人们会以为自己还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夜叉也一样。
被控制的夜叉会在晚上悄悄出动、为黑雾斩杀与黑雾做对的魔神。
而战败魔神的美梦，由金鹏吞噬。希望消失，绝望降临，心境最为脆弱之时，黑雾能让魔神也成为他的玩偶。
如此徐徐图之，除去归离集的那位岩神，这片大地，已经没有什么不在他的掌控之下。就连海灯节那天挑战岩神的三位魔神，都是受他驱使。当然，那三位魔神，并没有感受到被控制、被驱使。
“嘭！”
另一缕小黑雾破开屋门，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如同身体的一部分，小黑屋隐没到大黑雾当中。
“你的岩神来了。”
“别动他。”
金鹏睁眼，欲驱使风元素袭击黑雾。然而，身体还未离开床面，双臂中窜出的藤蔓就将他和床绑了个结结实实，而后，藤蔓觉得不够结实，甚至打碎地板在土地里生了根。
“别动他。好有男子气概的发言。”黑雾晃晃悠悠飘出窗外，好似没有实体。
“可以，我不动他，听说归离集的水煮黑背鲈鱼滋味甚美，我去尝尝罢……”
声音渐行渐远，金鹏立刻明了黑雾这是何意。归离集岩神不在，正是乘虚而入的好时机！
不行，得有所行动。
藤蔓感受到金鹏的反抗，缠得更紧了。但，没有敕令抑制，藤蔓只是藤蔓。风元素破开层层缠绕，小巧的身影破空而去。
温泉当然不止一个池子，男女总是要分开的。男汤正对上来的山路，女汤在背后，由岩元素造物隔离开。虽然有个女汤，但是族里女性夜叉就还剩三个，应达一个、伐难一个、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朋友，所以女汤一般都空着。
池子修得不算华丽，也是整齐。青石铺底、活水游泉，杉木凉亭、可供小憩。绿草茵茵、野花柔柔，听风沐雨，勃勃生机。
一行四人抱着兵器赶来时，夜叉们玩儿得正欢。喝酒划拳的、烤鱼吃肉的、泡脚搓背的，场面十分热闹，没有一丝丝危险迹象。
甚至四人风尘仆仆跑过来的时候，还有热心夜叉邀请他们一起泡温泉。
“哟，浮舍大哥，伐难老妹儿、应达老妹儿、还有人类，一起来泡温泉啊！”
浮舍长舒一口气，将兵器随便往地上一扔：“唉，吓煞我也！还以为你们要出事了。”
“卟咚——”兵器落地。
“……”热闹的气氛突然消失，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落到地上的兵器。
“那啥，族老呢？”浮舍毫无察觉，还在问。
应达扔掉多余的兵器，只留趁手的握着，伐难也严阵以待。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钟离则是刚上来，就看出哪里不对。或许在夜叉眼里，这里水清植物美、山好风景秀，但在钟离眼里，所谓的温泉水，是流淌着的血浆，而地上，则爬满藤蔓和黑雾化成的小花。血浆从夜叉身体表层穿过，带走业障，顺着一条修成的渠道，流到不知道哪里。
业障是魔神的残渣，就像是污渍一样，虽然粘衣服，但是加入足够清水稀释，即使不能除尽，起码也能让颜色变淡。而这里的清水……就是人血。
哪里来的人血？
兵器落地，砸到地上藤蔓。
藤蔓先像是疯了一样爬在地上疯狂抖动，黑雾化成的花朵也摇头摆尾，花瓣落下，变为点点黑气。接触到黑气的藤蔓突然像是被点燃一样，四处炸开，也变成黑雾弥散于空气之中。随着夜叉一呼一吸，隐入他们的四肢百骸。
双眼，如烛心般，被点亮。钟离分出一丝眼角余光看身后退路……没有退路。来时的路上，也站着夜叉。
杀戮者的目光，打到四人身上。
不妙，非常不妙。
不过还好，再强的杀手，没有趁手的兵器，实力都是要大打折扣的不是吗？打不过，受点小伤，冲出包围圈还是没问题的。
且慢……兵器……
残余的藤蔓像是有意识一样，卷起地上的兵器，甩到红了眼的夜叉手中。
夕阳西下，沸腾的白云被火红的天空染色，谁都不记得晴朗时，白云该是什么模样。
“怪不得不让带兵器。”钟离依旧不慌，只要刀还没扎到心脏里，就还有思考的时间。
背后两名夜叉疾驰起跳，不过眨眼间，一左一右挽住浮舍两条手臂，各自向心旋转。
“啊！”
两条手臂被生生拧下，力度之大速度之快远超平常。
仿佛是响起冲锋号，拿到兵器的夜叉向四人扑来，一杆长枪从后心直刺钟离，亏得他灵活跳开，不然必定被一击毙命。
留给钟离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作者有话说：
米游社同名：背上行囊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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