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被询问关于斯拜·因赫尔特这个男人的事情,真正了解这个名字的人大多会一脸晦气的告诉提问者:
“不要和他扯上任何关系,否则你会倒大霉的。”
因此,自称喜欢结交朋友的斯拜·因赫尔特并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至于为什么一介塔尼亚王国的传令官会有这样的评价?
这和职务名前面挂着的高阶一词,确实有一定的关系。塔尼亚王国的高阶传令官除了向各个地区的当政者传达来自王城的信息以外,还领受着考察、收集当地信息的王命。
甚至可以说,在他们这边,尽管仍然名为传令官,但送信自成了次要的。王城的命令可以没被成功传达,但国王要的情报必须传回国王的耳朵里。
至于具体是收集哪方面的信息、何种信息,除了王命以外,他们也有着一定的自主调查权。但总的来说,他们调查出来的,往往不会是什么正面的信息。
高阶传令官这一集团,实质上是国王窥探地方的耳目,是披着信使外衣的间谍机关。
监察者,从来都不是一个能让被监察者产生什么好感的身份。尤其是在这个近年来决策日渐昏聩,各种荒唐政令层出不穷的塔尼亚王国。
因不满而阳奉阴违也好,趁机会浑水摸鱼也罢,各地的官员和地方贵族们大多有着他们自己的想法,在或多或少,或明或暗的忤逆着他们的国王。
在这种情况下,国王手里的特务被人们所厌恶,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即便是在这样臭名昭著的集团里,唯有名中带着因赫尔特家名的历代高阶传令官,总是会被谈论至此人们在背后拎出来单独批判一番,并冠以更加恶劣的评判。
虽是家名,却从未有人听说过任何一位因赫尔特有过任何的家人。极少数人了解到,他们被要求终生不婚不育,把全部的人生投入到“因赫尔特”之中。
至于他们到底是如何成为“因赫尔特”的,就只有他们自己和国王才清楚了。
斯拜·因赫尔特正好整以暇地坐在独属于他的桦木座椅上,饶有兴趣的来回翻阅着整理出来的口供。
至于被钉在自己对面木架的一对夫妇,他已经懒得再多看一眼。
手掌被钉子整个打穿的痛楚,即便是在血液凝固干涸的现在,依旧时刻折磨着这一男一女,致使他们因嘶喊而沙哑的喉咙至今仍不断漏出些许的呻吟。
虽然迟迟未能从对方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斯拜并没有因此感到厌烦抑或焦躁的情绪。
甚至他还稍微有那么一点兴奋。
自己的主人在事前曾说过,那位从来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前皇女殿下几乎是个天真纯粹的大孩子。但目前看来,这件事的进展并没有他原本想象中的那么乏味。
呵呵,真的很有趣,就自己所调查到的来说,就假定那位艾莉西娅殿下真的如同主人所说那般毫无反抗能力的话……那么斯拜就可以确定,一定有某个或多个帮手,正处在她的身边或明或暗的提供协助。
这简直太有意思了,原本还有些许枯燥乏味之感的斯拜,由衷的对产出预期的难题感到惊喜。
无论如何,斯拜都是主动进攻的一猫,天然的就立于不败之地;而对方就算手段再高明,只有乖乖扮演老鼠、四处躲藏的份。
那么老鼠如果逃得太慢,抓捕的过程就只不过是单调的体力劳动了。
现在久违的遇到一群聪明的老鼠,斯拜又怎能不尽情享受一番呢?
那么,把已知的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吧。
以三天前为关键点,在那之后便再找不到确切的目击人,也没发现任何与之相关的可靠线索,一切串联都断在了那个节点——一个侍女拦下了正在登车的艾莉西娅。随后,两人便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而在那个节点以前,有关于目标的一些行动轨迹倒尚且有迹可循。很显然艾莉西娅是按照原本定好的流程行动的,她确实搭乘了索夫兰克帝国的驿站马车,也确确实实的准备搭乘布拉的马车准备返回王城。
那个拦下她的侍女恐怕是某个看不清局势,抱着近乎愚蠢的忠诚心前来给前第三皇女通风报信的吧。嗯,挺不错的,说真的斯拜并不讨厌这种桥段。
而之后理应缺乏有效的移动手段、难以离开布拉镇的那两人,一下子失去了踪迹,仿佛人间蒸发。
与此同时,又恰好冒出一个自称名为艾丽娅的乡下姑娘,带着她叫做奈特的妹妹,在布拉的冒险者公会注册成为了等级B的高级冒险者,她本人则因此并一举成名。
像,太像了,斯拜可以确信,那是只要好生妆扮一般就绝对能混在一群塔尼亚王族成员里以假乱真的面孔。
然而,斯拜同样可以断定,那绝对不会是艾莉西娅·塔尼亚本人。
前第三皇女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个傻子,不,就算是傻子好了,那也不可能傻到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如果只是单纯的变装后伪造身份倒可以理解,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确实还有怀疑艾丽娅是否就是艾莉西娅·塔尼亚本人的必要。
可是那个名为艾丽娅的少女却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好像生怕自己不能被所有人注意到其存在一般。呵,这显然是烟雾弹,是为了让我的注意力被她给吸引过去,好让正主趁机逃跑吧。
如果说仅到现在为止,那个艾莉西娅仍说不定确实就是扮作了艾丽娅、想给自己来一出灯下黑的戏码,那么自己昨天亲眼观察过后,便能直接排除这种可能。
可惜了,艾丽娅小姐,你身为替身的演技相当不错,那副仿佛你真的就是前第三皇女,然后因为撞见了高阶传令官而面露恐惧的那演技,着实逼真,想必是非常努力的练习过吧。如果来的不是我,可能真的就直接错把你抓回去交差了吧。
可惜,你骗不了我,我斯拜·因赫尔特可是从小就接受着非人的训练,早已练就了一双识人的慧眼。当时你一定非常想就这么被我给抓走吧!太可惜了,当那个对事情一无所知的维克多拒绝了让我和你独处的提案时,你那仅仅一瞬间的破绽被我给抓住了哦。
如果你真的是前第三皇女,那么你那时本应是继续保持害怕的神情,再不济就算你身为王族却连基本的表情管理能力都没有,那表现出来的也应该是不必和我独处的安心……可是你却动摇了。
我懂我懂,原本以为能够靠自己的献身,顺利的保护好自己效忠的主人——这样的计划,在快要成功时,却因为突发的变故而失败、那仅仅一瞬的绝望与震惊,被我给看到了。
不必悔恨,你确实是位忠诚而优秀的替身,你失败的原因只是因为恰好遇到了我而已,这是你命运中注定的失败。
啊,那表情真的太棒了,那一脸发自内心的痛苦的样子,我只要靠单纯的回想起来就能吃下去三碗饭。
到这里,他觉得已经完全可以推翻之前的那个假定了。居然连这种高质量的替身都悄悄的准备好、并隐藏在身边随时能够启用了,什么天真纯粹,开玩笑吧?只怕这个前第三皇女是在此之前一直装模作样,而且把主人都给骗过去了。
走出地下室,回到地面后,他向随行而来、但一直隐藏着的几个部下交待道:
“这几个人已经没用了,找个地方扔了吧,处理干净……不,还是算了,打针【科里尔】后就说是在外面捡到的交给卫兵吧。”
斯拜倒不是突然有了什么恻隐之心,只不过突然死几个人,容易打草惊蛇,还是稍微麻烦一点吧。
反正这点小事只需吩咐一声,早已习惯了的心腹们就能自行处理好相关的细节。
会因为哪怕区区一点没来由的怀疑,只要有机会,就算没有证据也依然会秘密拘束并拷问被盯上的人、甚至还肆意使用副作用极大的精神类药物——这就是历代因赫尔特的行事风格,是“因赫尔特”能高效完成大量工作的真相,也是了解因赫尔特的人们唾弃又惧怕他们的真正原因。
凡是知道这点的人,自然不愿和他扯上关系。至于接受完拷问的人,下场绝不会好。
但斯拜不在乎那些。他本来就不是真的喜欢交什么朋友,比起这个……
那个前第三皇女可真是不可多得的,精明小老鼠啊。
他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抓到不知正躲在哪里的前第三皇女,艾莉西娅·塔尼亚。一边思考着,他的心里也是一边越发的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