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是一片刺眼的花白,闭上眼是一片空虚的漆黑,这就是鬼怪的白天,因为没有睡觉的选择,鬼怪度过白天就像人类晚上失眠一样痛苦而漫长。
而唯作为少数度过这么多白昼依旧保持理智的鬼怪之一,竟再次为白昼的来临感到不满。
“白天好,白天好啊…”
“白天了遥就可以出去玩了,一前暑假里我们都会在小镇里四处走走,去那个小池塘边玩水,有时会去那个图书馆…”
“没事的,唯,遥不会走远的。”
这些自言自语曾帮助唯挺过了无数难关,而这一次却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在逃避什么的感觉。
唯想要一直保护遥,一直可以看着遥,跟随这遥,永远永远,为此她希望,那滋养万物,维持万物的太阳可以不要再升起。
太阳不是她的附庸,所以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听她的话,现在的她只能在遥的家里瞎晃悠。这是她消磨时间的最佳方式。
从一开始在白天一脚踏空楼梯滚下楼,到后来闭眼下楼不需要扶住墙寻求安全感,唯就像在这间房里活了一辈子的老盲人。她的脑中早就记下了遥家里的一切:二楼从遥的房间出来,经过遥父母的房间,先走六级台阶,左转后刚好走十级台阶到一楼,右转是客厅和洗手间这种对自己没什么意义的客厅和洗手间、厨房等等,直走就到了玄关,然后可以出门。
这些是最基本的,后来在白天实在没事做时,唯开始数从一个地方走到任意一个地方所消耗的步数;数组成遥家地板和墙壁的木板数量,铺在玄关地面上的石块数量;再后来……
这种不放过任何细节的行为极为耗时,与其所需付出相匹的,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仿佛她在无微不至地照看着遥。这一切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认可与赞赏,没关系,这只是唯自己想做的事而已,独自在做邮票收集的人不也是如此?邮票本身有何意义?这些连遥自己都不会在意的细节又有何意义?只是因为有人在乎,它们便有了意义。
唯感受到门开关的气流,有人来了,或是遥出门了,没法判断…
一刻钟后,又一次开关门的气流,可能性更多了,遥回来了,或是找遥的人走了,或是遥跟着他们走了,或是又有人来了…
瞎猜没有意义,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谜底揭晓,不是吗?
白天不能听见声音真是太糟糕了。
等到黄昏,所有鬼怪蠢蠢欲动的时候,唯眼中被圣光掩盖的一切开始清晰,遥不在家了,客厅里多了一副未完成的画。
遥画得好好看…这个女孩子看身体比例,和遥应该是同龄人吧,发型好像和自己一样,不知道是什么发色的。
唯猜到到遥大概不会在夜晚来临前回家,以她的性格,会玩到精疲力尽,眼皮都累得跳个不停才肯罢休。
不能让她遇到危险,特别是前一年的时候,山神的控制力又弱了一个档次,就连山北的那个镇子也出现了不少鬼怪,不过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那里成为了唯可以探索的区域。可自己也只是好奇去过两次,还是比较陌生的区域,希望她不要去那里——
唯的搜索持续了半小时,身为永不疲倦的鬼怪,她已经把当前小镇搜了个遍,也许她到隔壁小镇那边去了,还是去隔壁小镇找找看?
去往隔壁小镇的唯又花了二十分钟,除了工厂和学校之外的地方都溜达了一回,没有遥的踪迹…甚至没有手电筒的光线…工厂门口有一辆摩托,里面有人,但不会是遥。学校昨天跟踪她去过了,今天应该也不会去了。
情况有些不对劲,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变换一下目标,不是想要找到遥,而是想保护好遥,这样想的话,就算遥在这两个镇子的某处,我们正好错过了也不必太担心,遥出事故的概率很低;可要是她去了山北小镇…
赌吧,赌输了也没有物质损失,只是单纯少陪她一晚上而已,我心甘情愿。
这么想的唯赶往山北小镇,刚刚好碰上了正在过马路的优和遥。
赌赢了的唯在一旁手舞足蹈地庆祝了五秒,便立刻跟了上去。
不停的尾随,看到两人进医院,绕进住院部,看到优和遥都没有注意到的那只抓住优肩部的诡手,两人上楼后唯进门抬头看到了“手”的本体,那根本不是手,而是某种藤,只不过鬼怪通过作祟把它化形成了手,这只“手”从住院部入口处的天花板探出,与遥的恶作剧同时发生,刚好没能吓到两人。
尾随太被动了,如果发生什么自己只能愣着,要走到两人前面去,为遥排除威胁。
观察一下两人的位置,优在一个病房,遥在另一个病房门前撬锁。那个病房邪气很重,加上在一楼天花板上生长的植物位置对上来就是那间病房,感觉不太妙啊…
可遥已经把它打开了,周围的灯也全灭了,情况紧急,但我又想尽量隐藏我的存在,如果优不出来我可以放开手脚帮遥一把。
用点自己最擅长的障眼法先把优拖住好了,让她以为外面的灯还亮着,没有变化,现在没有缘线,遥看不到我,我就可以与她并肩作战。
预料中的鬼怪或是可怕的植物没有出现,而鬼怪气息最集中的地方,倒是有一个明显通往灵异空间的暗门…
唯决定先一步下去,既然她不能阻止遥去冒险,至少要保证里面不会让遥把命丢了。
通道里生满了荆棘,不仅铺满墙壁与地面,还有不少从天花板垂下来,几乎把原来只允许一个人通过的道路封死,这样遥可过不去,要把路给拓宽…
在此之前,先确认这条路通往的地方不会要了遥的命,如果是山神的洞窟这种鬼地方,唯就不会想清除那些荆棘,应该会考虑的是如何把那些荆棘变成无人能通过的铁丝网。
在密道尽头处的房间里摆满了仪器,主要是用来精炼提纯的仪器,看来是一间老旧的实验室。实验室里当然不是空无一人,一位研究员就在这里——错了,一位生前是研究员的鬼怪在这里进行某种液体的低压蒸馏,唯仔细观察四周,他也感受到了唯的存在。
“还挺少见的呢,能保持理性的鬼怪。”唯打趣道。
“保持理性的同时能四处游走的鬼怪更少。”
“多谢夸奖,那我就直入正题了,有人类进了这个实验室会怎么样?”
“活人进不来这里,这里只接受尸体。”说这话时,研究员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解答“地球变成火星会怎么样”。
“如果一定要进来呢?”
“一定要进来的话…就不会再出去了。”
“那么说吧,活人进来后要怎么样才能出去,或者说,我该做什么才能让意外进来这里的人出去?”
察觉到对方话语的反常,研究员停下手中的工作。
“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吗?如果想要保护某某人,只要阻止她进来就可以了。”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你是故意找茬是不是?
“有什么意义你不用管,我看得出来,那些密道里的荆棘很特别,不难想象这些植物到底是依靠什么生长的,但先生你可以计算一下,一个活人体内的养分与一具尸体体内的养分是一样多的,如果你可以让一个活人进来,又保证她完好无损地出去,我可以帮你偷几具尸体过来,这样你满意吗?”
“如果你真的做得到的话…也行,尽管这里已经有人为我无偿提供尸体了……”
“那就是可以喽?那现在就把挡在通道处的荆棘藤转移掉吧,我可以帮忙拖一点时间,就拜托你了~”
唯没有实体的身躯穿过丛生的荆棘,飞快地赶回密道入口处,研究员则是叹了口气:“亲爱的,听见了吗?暂时收回来一点吧,为了你好。”
抵达密道入口时遥已经进入密道了,而且优也要下来,不行,优会看到我,不能让她下来。
优的注意力好像被什么吸引了,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立刻把手臂实体化探头关闭暗门,在关门的同时施放障眼法,防止优再开门下来。
先往前走,看看这条通道畅通了没。
结果并没有…
搞什么?不是说可好以放她进来吗?
看到那个被荆棘藤蔓完全占据的实验室时唯才得知,这些荆棘无法缩入墙中,而且这里的实验室没有大到能容纳整个走廊的荆棘。
“那就在通道里尽可能地空出地面,让人能走,我去拖住她。”
唯赶在遥看到荆棘藤前利用障眼法为她造出了一条死路,确认后路无法更加畅通后,她才撤去了那个虚假的墙壁。
完成了,我为遥精心准备的冒险旅程,就在这里。
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必要的时候伪造出后路被封的感觉来为遥营造氛围了~
遥啊,遥啊,你可知道我为你所做的一切?
不知道?那就好,这样我才能安心地藏在你的影子里,为你做更多更多…而不用担心你尝试回报我任何东西…
现在感觉,能在遥之前死掉,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