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起床铃刚响,白露便来到了花坛旁。正值四月芳菲时,几棵细瘦小树撑着一蓬粉紫的柔弱,被温白开似的阳光泡着,风拂过,沉浮沉浮。
白露盯着花树看了一会儿,随手将乱发拨回耳后,走到两步远的一处树荫坐下,正对小广场与教学楼的夹道,大多数高二女生从宿舍出来上教室的必经之路。
白露紧盯着路对面的一棵主干“丫”形分杈的绿树,想象着小鸟从当中穿过的情形。铃声结束,《晴天》的前奏响了起来。广播站站长是周杰伦的歌迷,已经在午起这段时间放了快一个月的《晴天》。白露早已不知觉记下旋律,此时也是忍不住在脑海中跟着播放,于是那小鸟在旋律中徘徊又徘徊。
小鸟大约穿过两百次分杈上的空间后,《晴天》结束,《花海》响了起来。这之前零星有几个人路过,但白露目光始终不离那棵树,仿佛老僧入定,静对山崖。
不要你离开,回忆划不开~
歌曲渐入尾声,路上的人多了起来。白露余光瞟到有几个人看了这边一眼,一瞬间她很像起身逃走,但她终究没有动,目光依旧迷失在树上,只是那只往返了三百多次的鸟飞跑了,带着白露的思绪漫入天地间。
这是她午休留在教室看书的第七天,今天她终于看完了《双城记》。最初不过一时兴起,随即她发现四月的响午静美得无法言说,为此她专门放慢了速度,只在午休时看,否然她一天就可以看完《双城记》。
放下书本之后,她站在走廊吹了会风,阳光像见到新奇事物的小孩一般热情拉扯着她,风也在旁相劝相推,于是她扭头看了一眼时间,马上要响铃了,一切都刚好,她欣然走进四月美好到虚假的春色中。
漫步在阳光下,白露看似闲散的脚步实则带有目的性。她在绕着圈子向花坛接近。刚刚看时间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慕晴云。不要交谈也不要会面,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就好了。
穿花衬衫记得要配把乌克丽丽,不然看起来会像流氓兄弟~
一个男生跟着广播轻唱着从白露身前路过,饶有兴趣的端详了白露好一会儿才继续唱着没有半个字在调上的歌走远。白露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男生一转身她便起身往回走了。
然而没走几步,白露又踌躇着在另一处树荫坐了下来。尽管还看着那棵树,白露的心却一直不安的想要逃走,白露像按住扑腾乱蹦的兔子那样用尽力气才继续坐着,面上没有表情,看着远处的眼睛空空茫茫没有焦点。
打着呵欠的学生们逐渐形成人流的时候,慕晴云在路的那头出现了。白露转头看花,用余光看着慕晴云不断走近。
咦?走近?
“白露,好久不见了。”慕晴云笑。
“啊?”白露楞楞地转头,看着慕晴云不断走近,在面前停下,看着她,笑意盈盈。
按照通常小说的套路,这时白露应该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都被堵在喉咙里或者干脆头脑一片空白。
但事实是白露现在思绪乱成了被五只猫玩过的毛线团,出乎意料的情况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先前飞跑的鸟又回来了,绕着她上下翻飞喧叫不止。
“……好久不见。”良久,白露干巴巴的说。
慕晴云轻笑一声,转头看向白露刚刚一直盯着的花,“今年花开的很好呀。”
“嗯。”白露跟着转头,缠成麻花的思绪还理不出头。
“正因花期将尽,所以现在花开得各位热烈呢。”
“嗯。”
“这样的热烈会持续到四月下旬,想到每天都能看见这样的景色,果然很开心啊。”
“嗯。”
白露悄悄看了慕晴云一眼,眼光柔绵,风吹乱她的刘海,冷淡的风光经过她身边之后好似都添了温柔颜色。
两人并肩看花,都没有言语。歌声静静淌过。
浪漫不一定要在那夏威夷,沙滩上有你脚印是一辈子美景~
《乌克丽丽》渐入尾声,不久余音就消散风中了。
“我先走啦,拜拜。”慕晴云微笑挥手,小跑着离开。白露“嗯”了一声,也转身开步走去。
走了几步远,白露回头,慕晴云混在上楼的人流当中,正与身旁的人交谈甚欢。
一种似云状雾的心情升腾上来,在阳光中透明无形,缭绕白露身侧。
静静凝望慕晴云消失在拐角后,白露转回头,披着透明的,隔绝世界的雨衣,一步步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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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温柔的光,也藏着火焰。它会照亮夜行的路,也会烧死黑暗中的蛾子。
所以这样就好。这样远远地看着便很好。距离和曲折的空间能把灰尘变成星星,隔着四光年,你看不清我丑陋的口器和盲瞎的眼睛,翻飞的蛾粉在你眼中也能星星点点的发亮。就这样吧,我用尽一生追随,但得到光与热的刹那,便是我身死之时。就这么让我在角落徘徊,怀揣着温暖的希望直到积满时光的灰尘。
放下笔,白露无声叹息。情绪翻涌出海浪,拍打她的胸口,发出空洞的回响。看着墙角堆积的灰尘,一些句子吐着泡泡冒了出来 白露重新提笔,才写完诗题“扑火”二字,同桌苏情坐下兴高采烈嚷道“今天花开得很好诶。”
白露一愣,那一树粉紫带着温柔的阳光与春风闯进脑海。回过神来时,诗句已随风远逝千里了。
“嗯。”白露看着窗外。“正因花期将尽,所以现在开得各位热烈。这样的热烈会持续到四月下旬。”
“真好啊,每天都能看到这么漂亮的花。”苏情遥望窗外感慨。
“嗯。”
沉默在指针上欢快的跳来跳去,苏情忽然意识到不对。刚刚白露和她聊天了?而且刚刚她为什么有种在和慕晴云学姐对话的错觉?再多聊两句她可能都要脱口而出“学姐”两个字了!
苏情惊异的看向白露,白露凝望着地平线那头,眼神遥远,捉摸不住。阳光挂在瘦削的脸庞上,深化了起伏光影,冷漠表情中流露出一丝软弱。
也许,白露远比我想的还要脆弱。苏情收回目光,没猜错的话,白露最近应该是见过学姐了,刚刚一番话又勾起了白露的回忆。
苏情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很奇怪。白露显然对学姐有特殊的感情,希望靠近学姐。可当学姐真的靠近,她又要把学姐推开。学姐居然好像也懂这种矛盾的心情,配合着白露时远时近。这俩人就像用头发丝拔河,谁多退一步,彼此都联系都会“啪”的断掉。
不过是学姐的话,应该没问题吧。苏情很乐观。
“苏情。”白露突然出声。“嗯?”苏情转头。
“你知道学姐在哪个班吗?”白露依旧看着窗外。
“高二(十一)班啊,怎么了吗?”苏情好奇地看着白露。
“没事,谢谢你。”白露语气虚弱,好像很疲累。
苏情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想。白露主动去找学姐?不可能的吧。苏情这么想着,很快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当天晚上,白露终于写完了给慕晴云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