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五月天,夏莲在打水,白露在看书。风有一阵没一阵的,阳光却始终那么猛烈。天空中一丝云气也没有,澄蓝到泛白,一眼看去假的像是照片。
“在看什么?”慕晴云不知何时来到了白露身边。
白露转身,把书举起来露出封面∶《彼得·潘》。
“小飞侠?”慕晴云凑近了一点,白露不置可否。
夏莲打完水回到座位,一脸老成地喝着热茶,像个四五十岁的老大爷。
“白露你喜欢童话吗?”慕晴云退开一步,让一个男生过路。
“不讨厌。我看书不挑的。”白露转身从桌屉里掏出《悲惨世界》和《白夜行》,接着又从书箱里拿出《犯罪嫌疑人X的献身》和《追风筝的人》。
“你文采肯定特别好。”慕晴云笑。
白露摇摇头。“我作文很差的。”
“瞎扯。班里第二的作文叫很差。”夏莲突然出声。白露一时语塞,“我的确很差,只是……”“别人都失手了,纯属好运加意外对吧?”夏莲抢答,慕晴云在旁笑而不语。
“学姐,你找我有什么事?”白露只知说不过夏莲,于是转移话题。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来看看你在干什么,和你聊聊天。”
“哦,这样啊……”白露开始竭力回想最近有什么值得分享的事物,斟酌了一下词措后白露开口“前几天不是月考吗?考英语的时候,我看到旁边有个男生,正放着听力他在写作文。当时我就想,他是不是考四级啊?”
慕晴云莞尔,夏莲毫无形象的笑出了声。
“我可以借一本去看吗?我想看看你平时都看什么书。”慕晴云指着白露拿出来的书说。
白露心中一动。这话翻译一下,是不是“我想了解你”?
“可以啊。”白露把五本书摆开。“随便借。”
“谢谢你。”慕晴云抽出《白夜行》,“这本比较厚,先看这本吧。”
“我以后还找你借书,你不会介意吧?”慕晴云眨眨眼睛。
“随便借。”白露重复一遍。
恰好上课铃响了,两人挥手作别。白露目送慕晴云小跑着远去,清爽的高马尾在阳光中一晃一晃。
“啧啧啧啧。”夏莲连连摇头。“望夫石呐。”
“有没有人说过你……”“嘴贱?”“原来你知道啊?”“但我乐意呀。”
白露无语,看着夏莲。夏莲和她对视,甚至有一丝笑意。
“……我终于知道她们为什么叫你‘冰山美女’了。”
“过奖过奖,虚名而已。”
很难得的,今天白露不想说话是因为被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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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夏莲,一个真的只能和莲一样远距离欣赏的存在,一朵特立独行的大奇葩。因为她,俗语可以改。“一白遮百丑,嘴贱毁所有。”因为她……算了我编不下去了。夏莲这人真是烦死个人!
写是这么写,白露却不由扬起了嘴角。虽然夏莲又吵又烦人,但每想到她总能勾动一些快乐的记忆。而且夏莲是几个会主动和她聊天的人之一。
忽然想起某人的面孔,白露轻快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蒋兰梳……白露默念那个久未出口,似已落灰的名字,某人轻快而放肆的笑声从耳边滚过,吹翻盖着的防尘布,掀起灰尘在记忆中飞扬。白露下沉的心蒙了尘。
偏头看去,夏莲在练完形填空,边看边在题目里圈圈画画,马尾收成丸子头,额发别再耳后,显得干净又明亮,专注的眼睛闪着光。
她哪都好,除了坐在我旁边。白露这么想着,心情平静得跟死了一样。
“你在看什么?”夏莲突然转头问。
“呃……我在想你这外套让你看着很像穿白大褂的医生。”
“是吗?”夏莲抬手端详自己,她今晚穿了件纯白半透明的薄外套,嫌热挽了袖口,但她怎么也没看出医生的感觉。
“就是,只看上半身的话。”白露举起夏莲桌面的镜子,“是不是会有那种感觉?”
夏莲看了一会儿镜子,点头道“是有点像。”
“对吧?戴了眼镜就更像了。”
闻言夏莲拿出眼睛戴上。她轻度近视,平时只在上课戴。
“其实我将来想做医生。”摘了眼镜之后,夏莲突然说。
白露一愣。“挺好的。”
“但是家里都不支持。我爸妈都想我让我去当老师,将来相夫教子,平淡安稳地过完一生。”夏莲语气淡然,听不出情绪,白露却觉出了一丝忧伤。
“那……你的想法?”白露小心斟酌着话语。
“我?我当然是想当医生啊。而且我还要出国,去学最新的东西,然后研究阿尔茨海默,我要让老年痴呆从地球上除名。”明明是豪言壮语,夏莲的语气却稀疏平常,仿佛再说既定的事实。
“我奶奶后面严重的时候,抓着我的手喊我妈的名字。”沉默了一会儿夏莲补充。“几个月前,我爷爷也确诊了。”
白露不知道说什么好,什么言语都苍白无力。她只好看着夏莲看灯管。
体味着这沉默,白露想起了“东船西舫悄无言”的大音希声。
终于下课铃响,解了白露的窘境。她站起来,很快地说了一句“你一定可以成为医生的。”夏莲“嗯”了一声,略带点鼻音。在发觉夏莲眼角有些发红之前,白露逃进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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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昏黑的小道上,白露心情久久没法平复。原来夏莲那样优秀的人也有这样的烦恼吗?白露想。随后便笑,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每个人都有喜怒哀乐忧惧恶,生死口鼻耳身。只是各人展露出来,隐埋起来的都不太一样罢了。人们也是真愚钝,对表面的东西都信以为真,并以为那就是全部。
白露想起了慕晴云。记忆中学姐总是温和地笑着,鲜少有悲愁的印象。若有朝一日,学姐对我展露她隐藏的心绪,我能做什么?再一次对夏莲那样沉默然后逃走吗?
……我需要学姐 学姐却并不需要我。学姐是我念念不忘的梦,我却是她可有可无的人。……也许学姐不可怜我……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现在的我不就是那个患得患失,宠辱若惊的可悲的小丑吗?
于是我戴上了面具,把我的悲伤掩埋,长出滑稽的喜剧。
心流中涌出的诗句拍打在胸口,白露深深地叹息,在角落停下脚步,坚实而狭窄的墙角与无边宽广的黑暗让她一阵安心。
也许,孤独,是我永远的归宿。
诗句仍在涌出。白露想起了学姐借走的《白夜行》,想起了相互依存的虾虎鱼与枪虾,想起《这个杀手不太冷》中杀手与女孩共鸣的孤独。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要怎么探寻,要多么幸运,才敢让你发现你并不孤寂,当我还可以……”白露闭上眼睛轻声哼唱,想象着无垠深空中,水星在比它大了几十几百倍的太阳身边环游,一次又一次偏振轨道,不断挣扎,纠结,想要靠近而不得,将欲逃逸又不舍。
因为它的渺小,所以它的轨道扰动与不安定最多。
白露在黑暗中想象着,错过了上课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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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这下必须拖到下周了。(痛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