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白露起得比在学校还早,五点多天刚亮就出门晨跑了。这时天色尚暗,路灯刚灭,街上只有环卫工人在扫地或者起早卖菜的菜贩开车路过。白露慢悠悠跑着,看着天边一点点泛开蓝色。
白露在学校时晨跑比较少,一般都是没睡好起早了才会去跑。但在家里白露天天跑,甚至定的四点半的闹钟。
沿着一条曲折的路线,白露从家出发,跑到了两公里远的锦港大道上。然后白露掉头,从另一条路跑回小区。
白露并没有回家,而是拎着路上买的馒头豆浆跑到小区角落,找了棵树靠着吃早餐。
白露体温偏低,是对冷热不敏感不易出汗的体质。尽管累的腿脚发软走不动路,但也才出了一层薄汗,看着很余裕的样子。
远远的有鸟在叫。白露看着天边的红云,思绪渐渐飘远。清早的凉风不时拂过,带来冰镇西瓜般的清爽。墙外车声人声喧闹,却像来自另外的世界。白露吃着馒头豆浆,忽的彻悟了“心远地自偏”的诗意。
带着少有的好心情,白露吃完早餐回家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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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冲完澡开始看书消磨时光的时候,慕晴云刚买完菜走在回家的路上。
“小云,卖菜回来啦?你爸上班去了?”
“是啊,他不放假。张奶奶,爷爷身体好点了?”
“好多了,还天天跑去下棋呢。知道你回来后,一直念叨着要和你下一盘呢!”
“有空我一定去!奶奶慢走啊!”
“这么早啊,买什么菜?”
“苦瓜和猪肉。张婶,今天空心菜一块五一斤!”
“苦瓜好啊,清凉下火。诶小云,有空来吃西瓜啊,你叔昨天买了好多回来,又大又甜!”
“谢谢张婶!有空一定去!先走了啊,家里炖着汤呢。”
“……”
从小区到家门口这段路,慕晴云走的异常的慢,青云小区差不多全部住户都认识慕晴云,这会又正赶早市,出来买菜的奶奶婶婶阿姨见到慕晴云多少聊两句,一路下来几乎没停过。每次放假回家总有这么一轮,慕晴云已经习以为常了。
回到家,慕晴云先看了下汤,还要再熬一会儿。这丝瓜猪杂汤清热下火,是给慕浩贤煮的。慕晴云看他好像有点上火的样子,估计没怎么注意饮食。当然顺带连附近邻居的份一起煮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分完汤之后,李爷爷家里的电视机坏了得去看一下,张婶儿子的功课要辅导,下午带找奶奶去医院拿药,还有……
慕晴云罗列着今天要做的事情,顺带把地扫完还拖了一遍,接着出门丢垃圾,路过隔壁家门时捎带帮隔壁一起丢了。
慕晴云差不多每个假期都这么忙。毕竟她是青云小区的“女儿”。而且这么多年以来,慕晴云也习惯了,不进门没有厌烦,反倒乐在其中。
以助人为荣幸。慕浩贤从小都是这么教她的。而她也在尽力去做。“知行合一,知易行难”,慕浩贤给她的座右铭她时刻谨记在心。如此伟岸的身影在前,让慕晴云一刻不敢懈怠。
不知怎地,慕晴云突然想到了白露。也许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很好,也许是因为旁边的树上有鸟在叫,总之慕晴云想起了白露。想起那个单薄孤独的背影。
她有没有好好吃饭?还是又在什么角落默默饮悲?抑或又在忘我地追寻着什么美好?
……还真是叫人放心不下啊。慕晴云笑。
下午三点,白露把《且听风吟》放回书架,考虑着买新书的事情。不然还有两天实在难熬。
“为你唱这首歌,没有什么风格,他仅仅代表着,我希望你快乐。为你解冻冰河,为你……”久违的铃声响起,白露静静听了一会儿歌才接起电话。
“您好最近有学生优惠活动免费送每个月30g流量和……”
白露默默听对方把一大段广告词念完,然后对方又问了几声,白露始终沉默,随后对面挂了电话。
白露放下手机。她听说这些打推销电话的都有通话时长要求,不然不算业务量。反正她也闲着,权当行善了。
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白露想起慕晴云不由莞尔。
手机突然又响起来,白露随手接起。
“您好请问是白露女士吗?我们这边查到您的信用卡有境外消费记录,总额达八万六千十八块五毛人民币,请确认是否为您本人消费。”
“白露?你找哪个白露?我们这有两个叫白露的。”白露沉默一会儿后说。
“额……空白的白,露水的露。”“等一下啊,我去叫她过来。”
白露放下手机去客厅接了杯水回来,还故意拖着拖鞋走出脚步声。她甚至想假装喊了一声“白露”,但想想太神经了于是作罢。
“我是白露。”白露压低声音说。
对面把先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境外消费?我没出国啊?”白露假装迷惑。
“那您的信用卡可能是遭到了盗刷……”
“啊等一下。”白露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有可能是我姐拿错卡了,你等等,我去叫她过来。”白露放下手机,去厨房找了包饼干回来。
“喂,我是白鹿。”白露吃着饼干说,特意上扬尾音,显出一股大姐大的气质。
“您是白露?空白的白露水的露?”
“我是她姐。梅花鹿的鹿。我俩刚好同音。”白露吃完一片又塞一片,故意嚼得咔嚓响让声音含混不清。“你说我有境外消费记录?哪里的记录,数额多少?”
“这边显示您在尼泊尔共消费……”
“尼泊尔?我去的英国啊!”白露直接打断了对面。“你等等,可能不是我拿错,是我妹妹拿错了。我们三姐妹不记信用卡号,经常拿错。你等一下,我去叫她过来。”
白露又一次放下手机,把水喝完,拿起饼干包装去丢,顺便再接了杯水回来。
“我是白灵。一开始接电话的就是我。白鹿是我姐,白露是我妹。你说我有境外消费记录?”
“白林女生……”“白灵。肋萤灵,后鼻音。你没上过小学么?”
“……白灵女士,我这边显示您的信用卡有……”对方又重复一遍。
“等等,你说谁的信用卡?我的?”
“对……”“对个屁,不是白露的吗?你是不是有阿尔茨海默啊?”
“妈的**我……”对面终于破防了,一连串问候语鱼涌而出,白露连忙挂掉了电话。
放下手机喝了口水之后,白露静静坐了一会,然后仰面躺倒狂笑不已。
往事经年,这个房间里再次漾开了放肆的笑声,震动天花板不知年岁几何的浮尘。
白露终于笑停,一跃而起,打算去买书。
哼着歌出门,下午三点的阳光依旧猛烈,白露张开双手去迎接。眼睛刺得睁不开,干脆闭上眼。沐浴阳光之中,即使眼前一片黑暗也不会害怕。
此时此刻,我活着。
这样就很足够。